郭鸾眉梢一动,这人直到此时还要报上宁王府的大名,这一份死忠倒真是令人佩服!因而她郑重其事的一抱拳:“原来是无迹大哥!”
无迹有些惊疑不定地扫了郭鸾一眼,垂首还礼道:“岂敢!”
郭鸾又转向女刺客:“这位姐姐当唤作鹂姬吧?”
女刺客细长的眉梢一挑,刚想追问一句,又想起宿州码头时无迹曾叫破了她的名字,因而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郭鸾则收起笑脸,突然正色道:“既然两位坦诚相待,那么我有几句直言便也不藏着掖着了。那个叶婉兰或许可恨,但宁王府的败局却并不由她而起,即便杀了她,也谈不上报仇雪恨!更何况,杀她并不容易。你们既然逃脱了官府的诛杀,何必还要以身试险自投罗网呢?二位何不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尽忘前尘安稳度日!”
郭鸾这番话倒也不全是心血来潮的场面话,一来是这两人对旧主的忠心确实感人,二来,那个要饭的对这两人的维护她都看在眼里,直觉上,那人应该也不希望这两人白白送死。
无迹抬头,看着微露天光的滚滚云海,缓缓道:“我家王爷事败,也只能怪咱们办事不利,棋差一招。自古成王败寇,本就谈不上什么仇不仇的。但叶婉兰……我却不能放过她!”
郭鸾摇头道:“或许她并非背叛,而原本便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无迹目光冷凝抿唇不语。女刺客则咬牙切齿地道:“不管她是背叛还是眼线,终归都得了主子的眷顾。如今,若任她风光无限的活着,宁王殿下如何甘心!只可惜,上一回宿州码头未能杀了她!”
郭鸾心里想,宁王都被烧得灰飞烟灭了,还有什么甘不甘心的?但这话她自然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只道:“宿州码头那一次,我分明见你已刺中了她,为何受伤的反倒是你?”
鹂姬恨恨道:“那贱人,竟偷穿了王妃的麟绡甲!”
郭鸾并不知道麟绡甲为何物,但想必定是刀枪不入的护甲。如此宝贝若给了她,她定然会时时穿在身上,可那王妃却显然不当回事,否则,又怎会轻易给别人偷了去?
想到这里,郭鸾不禁对那位宁王妃的暴殄天物肃然起敬,又听得这女刺客仍然以王妃相称,与称呼叶婉兰的那贱人二字,形成鲜明对比,如此,她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宁王妃宋青又多了几分好奇。
郭鸾神驰意往,不觉间早偏离了正题,竟一时忘了言语。
却听地上传来一阵嗤笑,正是沈其峰。
郭鸾立即想起这个人在秘道中所说的话,既而下意识地看向鹂姬,鹂姬果然变了脸色,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一段关于宁王妃宋青的故事。
无迹一脚踹在沈其峰的肚子上,使其尖锐笑声嘎然而止,除了大口大口的捯气,竟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郭鸾虽知其前因,但终究是偷听,因而即便她十分的好奇,却也不敢贸然提起王妃二字,只得若无其事地向两人道:“那么接下来,两位有何打算?哦,皇城二位最好是不要去了,毕竟失踪了一个郡主,皇上为了彰显对罗定王府的重视,这几日也会加紧盘查。”
无迹与鹂姬沉默不语,反而是缓过气来的沈其峰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殷切地道:“郡主,在下,在下愿意追随郡主,誓死为罗定王府效力!”
他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三人愣了一下,就连远远靠树而立的乞丐都抬起了低垂的头往这边侧了侧。
最先反应过来的郭鸾噗嗤一笑:“本郡主从来不养没用的狗,你倒是说说看,你能效什么力?”
沈其峰原本是个坐享其成的二世祖,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偏偏不学无术,跟着哥哥们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也只为了唬人,学问上就更是提不起的阿斗。
当日,他被宁王捉了用以对付沈其屾,之后便被宁王秘密囚于宿州大牢。后沈其屾派人将他以替身换了出来,安置于凤阳府的一座私宅,他很是深居简出的安分了一段时日,本想着避过了这个风头,等沈家收拾了宁王府后便可风风光光返回皇城,可最终得到的却是沈家一败涂地,通缉他的榜文便地都是的消息。
他连房产也来不及出手,只卷了些现成的金银,一路北逃。在数月不见天日的逃亡中,他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
他大少爷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即便在逃亡之中也是香车美酒的穷奢极欲,此身上没了银钱,他又要如何生存?
偶然间,他听闻林允成竟入了内阁贵为三辅,这才想起他还有一个未受牵连的大姐可以投靠。思来想去,这似乎是他唯一的可行之路,于是他用身上仅余的银子在江湖匠人手中买了一张,便一路往皇城而去,途经宿州时,不仅意外的碰到郡主,更意外的看到宁王府旧人刺杀叶婉兰的一出好戏,他自觉又多了一个换银子的把柄,心里暗自得意,可谁知竟好巧不巧的撞进了那两个刺客的手中,无迹是暗卫出身,自然一眼看出他脸上戴了面具,一把扯下后,他的身份也便暴露无疑。
沈其峰这一路被那二人当条狗一样的牵着,心知最后的结果多半是一个死,然而他却在最绝望的时候,撞到了南安郡主郭鸾。
早先在宿州城中遇见郭鸾时,他还没有这般的激动与兴奋,可这一回,似乎是对死亡渐近的恐惧激发了他的潜智,突然间灵光一闪,他看到了这个郡主身份背后的巨大能量。
以罗定王府的实力,绝不会甘心屈居人臣,只要他们有那个打算,那么他手中的那根稻草,便可能是他活命的唯一机会,虽然这机会只能拖得一时,但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赌上一赌!
于是,他压抑着心虚与忐忑,迎着郭鸾那讥诮的目光,很是严肃地整了整凌乱的衣襟,咽了咽因紧张而紊乱的气息,眼珠左右一瞟,却并不言语。
郭鸾觉得好笑,却也很想知道他这般故弄玄虚之后的底牌,于是很是坦荡的抬了抬下巴:“无妨,你仅管说,若你当真有用,我自会向这两位讨要了你。”
沈其峰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见郭鸾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便硬着头皮道:“当日沈家全族尽灭,但侥幸逃脱的,除了大姐和我,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