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赴天山的决定,遭到妖无错的强烈反对。
作为宋青最得力的副手,妖无错向来都没有如此决绝的反对过大统领的任何决定,可这一次,他的态度却是从没有过的强硬:“哥舒猎魇至今仍无下落,难保不是在天山布了大阵。再说银面铁骑从未涉足过天山,对其地形环境一无所知,这一去,分明便是自投罗网,毫无胜算!何况咱们完全没有必要去涉这个险!”
宋青并未对妖无错提起哥舒衍所说的冰封女子之事,因而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耐心听完他的所有分析之后,才轻轻说了一句:“银面铁骑,不必跟随!”
妖无错惊愕地看了宋青半晌,脑海中似一道闪电劈过,他突然意识到,连他都看得出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向来精明冷静的宋青如何看不出?若不然她也不会将银面铁骑搁置,而非要只身甘冒奇险。
妖无错激昂的气息渐渐沉静,已猜出这当中定有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理由。片刻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不再是劝阻,而是:“我随你去!”
宋青笑了,与往日一般戏谑道:“我若把你拐走,那个缠人的郡主谁去料理?”
妖无错眼角一跳,闷声闷气道:“谁带来的,谁去料理!”
宋青大笑一声勾住妖无错的脖子:“你们是瞧准了龙雀没人撑腰,一个个的都赶着来欺负她么?”
妖无错看着宋青顾作轻松的笑容,如何不知她是故意插科打诨,但若要他再度把话题领回,他却也狠不下心来。只得由着她嘻笑,却不知自己那一张僵硬的脸,早已将他想说的话摆得清清楚楚。
不管妖无错如何反对,都拦不住宋青的脚步,但是师傅……师傅绝不会因为顾及她的心情就放弃追问和阻止,就算她想瞒住师傅偷偷离开,师傅也有本事在半路上将她拦下,更不用说她根本没本事瞒住他。
天山之行,她势在必行。即便很有可能如妖无错所说当真是个陷阱,但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性,她也要亲眼去瞧一瞧!
若想离开,就必需要先过了师傅这一关,可是,她要如何说服师傅呢?必定在这个紧要关头,她为了自己的私事而置大业于不顾,总归是不知轻重!如若再出个什么闪失,那对宋家军尤其是银面铁骑的打击,是难以估量的。
思来想去总也找不一个足矣说服师傅的理由,宋青一直磨蹭到晚间,才终于鼓起勇气,打算去实话实说。谁知刚一开门,便看到一袭白衣的背影,稳稳立于廊前,如一束凝炼的月光,明明掠去了暗夜中所有亮色,却又虚幻得近乎透明。
宋青似被这突如其来的亮色晃了眼,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却又心知躲不过,于是出门上前两步,心虚地道了一声:“师傅等了许久?”
“想好了?”洛天涯不答反问,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没有那张如剑锋般冰冷无情的面具,只有一张平静到没有表情的脸。
宋青垂眸点头,虽未开言,态度却已然坚决。她已做好了一意孤行的准备,无论师傅如何劝阻,她都要坚持到底。
然而,洛天涯只是沉默了一会,便动了动唇角,声音小到微不可闻,却又清晰得字字如钉,直钉进宋青的心里面,他说:“我随你去!”
宋青愕然抬眸,盯着洛天涯那纹丝不动的表情,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师傅……同意?”
洛天涯一双沉静的眸子定定盯着宋青的眼睛,用少有的严厉语气,缓慢而凝重地道:“青儿,你当知有多少性命着落在你的肩上!你如此任性,明知不该还要赴险,已是大错!若你再因此有所闪失,便不仅仅是错而是大罪了!所以,你不仅要活着,还要毫发无伤的回来,方能对得起银面铁骑,和整个西北将士放在你肩上的殷殷期待!你……可明白?”
宋青只觉胸口一腔热血翻滚不休,使她眼眶灼热、喉头哽咽,她忍了再忍,才耳语般嗫嚅道:“那师傅,为何不拦我?”
洛天涯轻叹一声,抬手将她脸颊碎发拢到耳后,一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竟似泛起一波波忧伤的涟漪,宋青急于捕捉那涟漪中更多的蕴意,却被他垂下的长睫掩去了颜色。良久,洛天涯重新抬起眼帘,眸色已恢复如常,平静无澜却又幽深莫测。
“天山之颠,终年积雪,艰险不说,难在无路可辩。若无人引路,实难找到兰台所在,加之冷寒入骨,因迷路而困死山中者并不少见。”
洛天涯缓缓道来,却是答非所问,宋青与他相识多年,自然比旁人更了解他一些,因而即便他话未说尽,她已猜出言尤未尽之处,不禁道:“所以,哥舒衍的引路,是正中下怀?”她既而轻呼:“师傅也想去兰台?”
洛天涯默然转身,淡淡道:“既已决定,明日便动身吧。”
宋青一把扯住洛天涯衣袖,轻微的颤栗自手指传遍全身,连说出的话也带了颤抖的尾音:“师傅命我生擒哥舒衍,不伤其性命,就为了逼他引路兰台?”
洛天涯沉默不语,将去欲去的身形却未再有动作。
指尖的一点寒意,将狂奔的热血凝住,宋青渐渐从惊愕转为平静,放开了洛天涯的衣袖,转到他的面前,盯着他那看似平静,却隐藏了痛色的眸子,低声道:“你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