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门的侍从禀报时,并未说明那个自称有起死回生之能的医者是个女子,但一见到路雲,宋青便知那个敢夸下这么大海口的,定是此人无疑了。
这倒不是说路雲当真就有那么大本事,主要是她心里有底,就算大话被戳穿,凭她跟宋青的交情,也不至于将她打出门去。
宋青对路雲的这点小心眼儿很是不屑:“你直接说是来见我的,难不成我还不让你进门?”
路雲撇了撇嘴,长开的眉眼很有些妩媚风情:“我怎么知道你此时就在将军府?万一你不在,人家当我是冒认,真不让我进门,我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的。”
宋青不禁失笑:“那你冒充神医,就不怕被打出去?”
路雲笑意一敛,一本正经道:“谁说我冒充神医?来投奔你是真的,来给你家的病人救命,自然也是真的!”
宋青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禁轻叹一声:“我到不是不信你的医术,只是这肃州一带的名医几乎都来看过了,最后俱都无计可施。你……还要去看?”
路雲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快带路吧!”
宋青带路雲去看凌楚宣,宋然也屁颠屁颠的跟了去。侍从被打发回了原位,这空荡荡的小园子当中,便只剩下洛天涯和云娘。
二人目送着宋青一行人远去,直到没了踪影,云娘才侧头低声道:“令主传信说,有了……夫人的消息”
尽管强力克制着激涌的情绪,却仍是一语未完已哽咽难继。洛天涯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宋青消失的方向,淡淡道:“在天山。”
云姨仰起头,微带期盼的颤声道:“她是否……”
洛天涯不待她说完便垂下眸子摇了摇头:“哥舒猎魇将她冰封在兰台冰冢。”
云姨的眼中迅速蓄满泪水,咬着唇忍了半晌才道:“我也去!”
洛天涯沉默良久,却并未给她答复,反而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是你动的手?”
云娘本也没打算瞒他,闭了闭眼将泪意逼回,便抬起头坦然道:“是。”
洛天涯看向她:“为何?”
云娘神色复杂地回望了洛天涯片刻,终是小心翼翼道:“他拿着……洛家的玄机图。”
洛天涯眉尖一颤,沉静的目光倏然凌厉的一闪,云娘叹息一声,又轻声补充道:“凌萧将玄机图交给他,是为了查找洛家人,想必还是对你的姓氏起了疑心。”
洛天涯的唇用力的一抿,敛目凝思半晌,方才冷冷一笑:“在沈家寻了那么久,原来竟在他手中!”
云娘担忧的看着他,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令主……”
洛天涯闭上眼,将几欲夺眶而出的郁忿掩了回去,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往日从容,淡淡道:“既然发现了玄机图,你悄悄取了便好,何必要他的命?”
他语气中没有责备,但云娘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仔细看了看洛天涯那双平静无澜的眸子,迟疑了一下,才解下了坠在腰间的香馕,从里面掏出一只小巧石锥,托在掌心,递给洛天涯。
那石锥通体红色中夹杂了丝丝缕缕的黄色纹路,只如成人小指般大小,尖端雕镂出凹凸不平的怪异形状,底端却用梅花篆字刻了“天相”二字。洛天涯初见之下,瞳孔骤然一缩:“这是打开天相锁的钥匙?”
云娘默然不语,但凝重的表情却让洛天涯的心头猛然一跳:“他解开了玄机图!”
云娘点了点头,目光中交杂着惋惜与哀伤。
洛天涯已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平静,仰头思索了半晌,才缓缓道:“他认得这柄钥匙?”
云娘摇头:“他是否认得我并不清楚,但玄机图解开后,散落的玄铁碎片中显现了八个字。”
洛天涯眼皮一跳,接口道:“百里江山,万年不朽!”
云娘意外地看了洛天涯一眼,点头道:“不错!能独自解开玄机图的人,必然智绝天下,这八个字,他既然看到便当已起了疑心。属下不敢冒险,思来想去也只好自作主张,出此下策。未经请示,还令主责罚!”
云娘越说越是惭愧,说到最后,便要敛衣下拜,却被洛天涯一手托住:“你做得对,若让他将此事说与青儿,即便他猜不透当中玄机,青儿却未必猜不出来。”
云娘的眼中显出哀伤之色:“恐怕咱们也瞒不了多久了。”
洛天涯转头望向宋青消失的那道垂花门,似怜惜又似无奈,喃喃道:“既然咱们最初替她选择了无知,便只有等找齐了所玄机图再做打算吧。”
云娘温柔的目光中似有泪花闪烁:“只是这些年,苦了你……”
洛天涯转眸望向云娘,唇边漾起一抹浅笑:“不是还有你们么?”
纵然被面具掩盖了真容,云娘仍从他漆黑瞳眸中看到了年幼时的温顺与依赖,曾经的那个聪慧无双的阳光少年,因担负了太多本不该属于他的负累,而过早的栖身于冰冷的面具后,殚精竭虑、运筹帷幄,一年年下来,不觉间,他早已不再是那个会依偎于她的膝下叫着云姨我饿的小孩子,而是一个顶天立地可全心依靠的坚忍男儿。纵然她能揣度到他不为人知的苦楚,却又能替他担负几分?
云娘双唇颤了颤,将欲出口的怜惜终于还是咽了下去,只温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如今咱们已拿到三柄钥匙,天梁和天机的去向也找到了,只差一柄度厄,青儿还小,不必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