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14.春夜往事(1 / 2)天阙杀首页

就在宋青为经年旧事而心潮激愤之时,千里之外的新帝凌楚安,却被一家百年商号弄得焦头烂额。

话说,朝廷由各地都司调用直属官兵,以雷霆之势查抄天下钱庄分号之后,立即便责令三司会审,以彰显朝廷对此事的慎重与公允。然而,三司会审的结果,却令新帝更加骑虎难下。

给刘元借贷一事,走得是正规手续,有档可查有迹可追为黄金门提供便利一事,却查无实证,无迹可寻。

若只是这样,朝廷大可以顺应大多数朝臣的私心,该放人放人该解封解封,暂且放天下钱庄一马以安朝局,顶多也就闹一个白忙活。但坏就坏在,在三司会审时,提审的所有天下钱庄伙计,上到分号掌柜,下到跑腿的伙计,都信誓旦旦说,天下钱庄的存银就搁在地库里,从来没有转移过。更有甚者,一个掌柜在多番刑讯逼供之下,仍坚称天下钱庄从来没有做空过,就在查封前他还和另外两个掌事刚刚查检过库银,明明是在的。

消息不胫而走,被有心人揣测规整一番之后,便生成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真相:朝廷在青川用兵,国库空虚难支,只得查抄天下钱庄,已解燃眉之急。

如此一来,那些手里屯有天下钱庄银票的官员们原本只是揣揣不安的心情,便转成了怨愤不满。

在这般情势之下,就算朝廷放了天下钱庄的人,解了天下钱庄的封,可那些消失的储备银却又当算在谁人头上?到时候若天下钱庄直接关门大吉,就算他们什么也不说不做,强占民财这个黑锅,朝廷也背定了。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当今天子呢?一没查出天下钱庄幕后东主,二没拿到天下钱庄的巨额财富,最后只落得个哑巴吃黄莲!

为今之计,新帝凌楚安也只能咬牙挺到底,责令三司继续追查,不审出钱庄主人以及钱庄库银的去处不得罢休。

无论如何,总要先做出这个姿态来给朝臣们看,这天下钱庄的库银并非是被皇家悄悄独吞了,而是被钱庄自己藏了起来。

话虽如此,还得要当真审出库银所在,才能真正的令人信服。然而,审了许多天,却并无进展,那些伙计掌柜,众口一词,皆一口咬定储备银就在地库中,就算被酷刑逼得怕了,想要编一个所在,却都编不出来。结果,审了许多时日,仍一无所获。

朝臣们见此,虽嘴上不说,但手上对差事的应对,却明显疏懒懈怠了许多,新帝凌楚安为此怒斥过几个朝臣,也降了几个朝臣的品阶,却并未起到引以为戒的效果,反而加重了朝臣们的抵触,就连内阁首辅王申,都已多次暗示新帝,当以大局为重,莫被蝇头小利蒙蔽。

凌楚安心想,若只是蝇头小利他就认了这个哑巴亏,可惜以如今国库的存银,恐怕还背不起天下钱庄的债。

于是他只得苦笑着解释:“若朕当真拿了天下钱庄的钱,何必要经过三司会审?”

王申虽颔首不语,但凌楚安知道他并不信。若搁在他,他也不信。那么多的银子,若非朝廷动用官兵,谁有本事暗中转移?可那天下钱庄就是有这个本事,在护龙卫的天罗地网中,在官兵的众目睽睽下摆了一道漂亮的空城计。成功将私吞巨额财富的罪名嫁接给了刚刚登基几个月的新帝凌楚安。

这自然是凌楚安始料未及的。他决定对天下钱庄下手,并不全是因为太后的逼迫,也确实是国库吃紧,开春以来的诸多事项,已然是东挪西用。而他初登帝位,为彰显圣德,不但不能加税减奉,反而还要适当减免赋税才行。这就令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雪上加霜。

权衡之下,抄没一事虽然有些不太光彩,但若操作得当,必定利大于弊。就如当年的洛家,只需安一个秦王逆党的罪名,洛家那富可敌国的财富,便名正言顺的进了国库。

天下钱庄纵然比洛家铺得开、扎得深,终究也不过是商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商户?

凭心而论,凌楚安在抄没天下钱庄这件事上,是慎重布置了的,早在有意下手时,他便已调用各地护龙卫严密监视各个分号,在暗中配合都司官兵,因而,不管明处暗处,这一局他都不该输得这么惨。

凌楚安并没有功夫去总结和分析这一局完败的原因,他甚至没功夫接受这样的败局,在三司会审与护龙卫密探皆已束手无策之后,他不得以,在太液池畔的湖心亭,挂起了一盏红色宫纱制成的吊角宫灯。

宫灯挂起的第二夜,凌楚安在自己的寝殿里,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来人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中,在月色照不到的漆黑大殿当中,形如鬼魅,只有脸上那一张反射着灿灿金辉的面具,明晃晃的昭示出他的身份黄金门主。

东凌新帝缓缓屈膝,以无比虔诚的姿态单膝跪倒,俯首低唤:“拜见师傅!”

黄金门主不语不动似在静静凝视着跪在下首的天下之主。那居高临下的威压,那从容沉稳的气度,是凌楚安用尽手段也无法抹去的梦魇,即便他如今贵为一朝天子,那种镌刻在内心深处的屈服,总能在这张面具下,无所遁形。

“本座以为,你如今羽翼已丰,已然不需要本座的照拂了。”黄金门主刻意修饰过的低沉语音带着闷闷的回声,缓慢而平稳,没有任何语气。

凌楚安恭声道:“徒儿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黄金门主仍旧未动,整块黄金打造的面具上,在眼睛的位置上,只有两个小而圆的孔隙,此时,那孔隙中似有寒光凛凛,实质般压在垂首跪伏的凌楚安身上。

凌楚安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扛住这裹挟着杀气的威压,咽下喉结处的颤抖,却终不能开口分辨,只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