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并非盲目牺牲,她若不抽手而出,与洛天涯被动的卷入暴风口内,必然是有死无生的局面,她已死过一次,即便是当下再死,她也是白赚了两年好活,毁了沈家,报了仇,不但保住了父亲和宋家,还有如今平分天下的局面,这一切,早已超出她的预期,她纵死无憾。
但洛天涯不同,宋家军与西域的和平共处,需要他的牵引调和中原与西北的运输渠道,还要他在背后支撑战事所需的钱银粮草,也一直都是他在筹措调度,可以说,宋家军可以没有宋青,却不可没有洛天涯!
宋青心中雪亮,她死不足惜,洛天涯却是闪失不得。因而她强行抽身,任由暴风将她卷走。她本以为自己被卷入风眼之中无踪无迹,洛天涯即便反应过来,但凭他的理智和坚忍,也当知保命为先,救人次之。
但她却低估了洛天涯的反应速度,更低估了洛天涯对她的在意程度。她当机立断,洛天涯却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她的手与他分开的瞬间,他已然毫不迟疑地扑将过来,再度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往怀中一带,她便被他扯进了怀抱之中。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宋青被熟悉的怀抱包裹,与银面之后那一双暴怒忧伤的眸子相对,震惊心虚之外,却是无可否认的心安。
仅管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死亡的抗拒仍旧与生俱来,她投身暴风,并不真的就想求死,手中已被她按下机簧变成了,她全神戒备寻找时机,也不过是不甘心就此身亡。
在一脚踏入地狱时,突然被一个信任的怀抱拉回,虽然那怀抱冰冷单薄,虽然隔了她厚重的裘衣,那骤然充斥身心的安全感,却是比任何的自我安慰都要奏效的支撑。
宋青回抱着那精瘦的腰身,察觉到他单薄衣衫下的身体已被冻得僵硬紧崩,心中一阵刺痛,心神也为之一收。
二人被暴风袭卷,无处着力,先是被高高抛起,而后便是疾速下坠。狂舞的风雪遮蔽了视线,看不清身在何处,宋青只得力贯于臂,将用力一戳,这一下刺了个空,她就势横划,期望能戳到实处,暂缓坠落的势头。然而,仍是空荡荡一片虚空。
“青儿莫怕!没了师傅,还有云姨!”洛天涯的声音虽被风雪切割得细小而破碎,但依然沉稳镇定。宋青闻言蓦的一惊:“不要……”
她的声音尚未出口,只觉洛天涯的怀抱一松,真气充盈的一掌击在她的胸口,与她护体的内力相抗之后,形成一道巨大的气流,将她生生抛起。
宋青顿然明白洛天涯的意图,泪水夺眶而出的同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终于刺破了暴风的咆哮,划出一道道悲凄的回音:“师傅”
但那白色的身影义无反顾的离她而去,瞬间便被风雪吞没。
宋青伸出的手臂,被一条冰冷却又柔软的绳索缠住,既而被大力一扯,整个人便被扯进了一个怀抱之中。
这个怀抱温暖而厚实,毛茸茸的裘衣下一颗心脏疯狂的跳动着,两只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身,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之内。她用尽全力的推拒,竟是没能撼动他分毫。
这显然不是洛天涯的怀抱,宋青并没有那种完全放松的信任感,奇怪的是,却也不觉得陌生。但此时的她,哪有心思去关注这细微的感觉,她只知自己已为人所救,但洛天涯却跌落于雪海之中。尤其当她听到那咯愣愣的巨大声响时,更是心急如焚,她掂起脚尖一口咬在那人唯一裸露的颈侧,只觉那人身子一颤,手臂自然松开。
宋青一把将他推开,转身便向那即将关闭的吊门冲去,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扯住。宋青简直怒极,回手便是一拳直击胸口,那人生生受了,不避不闪。
宋青恶狠狠看着他脸上那张与洛天涯相似的银色面具,咬着牙一字字道:“放手!”
阿丑没有放手,那双向来冰冷漠然的眸子此时如燃着一把烈火,愤怒而绝然的瞪着宋青。
宋青毫不迟疑的又是一拳,这一回直将阿丑打得小退了一步,但那攥着她手腕的手掌却如铁钳一般,不但未松,反而抓得更牢。
宋青气急,凝结全力又是一拳,但这一拳并未打在阿丑的身上,却被一只冰冷枯槁的手掌轻轻撑下。
那银须银发的老者,一双平静淡定的眸子望着宋青:“莫说是此前大灾之际,就算是往常,自守望台而下,也是有死无生,他拦你,是为了救你!”
宋青听到有死无生四个字,只觉内俱焚,赤红双目怒不可遏的转向老者,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他不会死!”
老者并不争辩,只将宋青的拳头轻轻一推,宋青便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阿丑轻轻一抬手腕稳住她的身形,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此时,那平台吊门已然拉起,山洞中恢复了平静与黑暗。
宋青呆呆望着那严丝合缝的石壁,一个诡异的想法油然而生……她曾爱慕的凌楚宸,她最信任的洛天涯,皆因她而命丧黄泉!她的重生,若要以至亲之人的生命作为代价,那么这一场死而复生的奇迹便是一个残忍的诅咒!让她眼睁睁看着他们代替她死去,让她一次又一次经历撕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