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猎魇终究是哥舒部可汗,他入葬兰台本就符合族规法典,安长老即便对哥舒猎魇再多不屑,也不可违背这个事实。但此时天灾乍过,一片乱局,守陵侍者们既没有功夫也没有精力来操持汗王的冰葬之礼。
于是安长老便将汗王的葬礼推迟到七日之后,同时也将宋青等人的归期定在七日后。
一切安排妥当后,宋青与安长老闭门长谈了近两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二人出门时皆是和颜悦色。
在将哥舒猎魇的尸身交给守陵侍者之前,哥舒衍终于得空细细查看了父汗的尸身。只见他全身上下虽伤痕无数,却皆非致命之伤,只有左胸处一道殷殷血线,才是夺去他性命的罪魁祸首。
这一道伤口并不窄,却切口平齐紧密,若非经过高温泉水的浸泡之后伤口开裂,涌出血水,这么细薄的伤口很难看出来。能造成此种伤痕的利器定是薄而锐利,却又不大不小。
哥舒衍立刻想到了宋青的那把黑漆漆的弯刀果然是宋青!
明确了杀父之仇,他却并不觉得快慰。照理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他对宋青却半点也恨不起来。就算之前为了各自利益他巴不得宋青立毙,却也不是因为恨她,不但不恨反而还有些敬服。尤其是经此一事,他也知宋青三番五次施恩于他,不过是邀买人心的手段,但她竟敢于将这些手段施展在他的身上,此番胸襟毫情,当真不输男儿。
哥舒衍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在验明父汗尸身伤痕之后,便迅速将他衣装裹好,一转头,正撞上洛天涯那威胁意味十足的目光。
哥舒衍立即明白,洛天涯是怕他察出死因之后,会对宋青不利。哥舒衍微微一笑:“既有两年之约,我必不会食言!”
洛天涯这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阿丑。
阿丑的整个脑袋,被衣袍下摆上撕掉的一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此时这对眼睛与洛天涯的目光相撞,倏的瑟缩了一下。
阿丑本以为洛天涯会追问他月刃之事,没想到洛天涯却道:“在黑洞之中,我曾听哥舒猎魇叫了一声铁锁飞蛇,就是你袖中那条绳索?”
阿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迟疑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洛天涯却不再追问,起身走了出去。
他们被安长老留下休养,住在离圣泉池不远处的守陵侍者聚居之处,此处山壁之上有许多洞室,便是守陵侍者的居所。
居所并不多,安长老命人腾出了两间洞室,一间给了宋青,另一间则是洛天涯等三人共住。
其实这也是宋青特意与安长老强调的,让他们三人一间,既可监视防备哥舒衍,又可照看重伤的阿丑。她知道这一点小心思定瞒不过洛天涯,因而,当洛天涯站在她洞室之中时,她心虚得一脸谄笑。
洛天涯向来不曾与人共居一室,却知宋青如此安排也是情非得以,再见她一脸心虚谄媚,便知这小丫头自觉有愧,更回不忍苛责于她。
宋青殷勤的请座让茶之后,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阿丑的伤势如何?”
洛天涯原本含着笑意的眸子倏的一冷,只静静瞧着宋青,并不作答。
宋青尚不知洛天涯为何变了脸色,她尴尬的摸了摸脸,碰到脸颊之上诸多细小的结痂,一时便以为洛天涯是看到她脸上的伤痕,想起她自做主张下涯寻他之事,恼了。
于是她赶紧拍着脸颊道:“我的脸没事,听了安长老的话,用圣泉池的水湿敷,已经快好了。”
洛天涯见她惶恐至此,心中更是一片酸楚,不禁叹了口气,随着她道:“可惜我没拿着冰肌玉露膏,这泉水湿敷的法子也不知会否落疤。”
宋青缩了缩脖子,夸张的笑道:“脸上落疤怕什么?只要脖子上不落疤就行了!”
洛天涯知她有意讨好逗他,只好无奈的摇头轻笑。
宋青凑上前去,眨着眼轻声道:“师傅可是来问我如何打发那安老头儿的?”
洛天涯见她兴致颇高,不忍说破,只道:“你应安长老在先,却又将功劳给了哥舒衍,安长老岂会善罢甘休!”
“安长老自然不高兴。”宋青下巴一抬,笑得狡黠又得意:“不过正如师傅所言,我给哥舒衍的,不过是一个徒有其名的功劳,给安长老留下的,却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尉犁城。”
洛天涯心中一片柔软,目光不禁又漫起笑意:“你将哥舒衍带走,让安长老接管尉犁城,两年之后,就算哥舒衍回来,这二人之间,也少不了一场龙争虎斗,哥舒一族的元气,怕是很难再回到鼎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