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4.第 4 章(2 / 2)与君舒眉首页

端木舒接过那枚骨牌,那白玉般莹润的骨牌上篆着一只夜枭的侧影,府中唯有父亲的书斋是不得随意出入的,而这枚骨牌,正是出入书斋的通行凭证。

端木舒回房换了衣服,然后独自穿过后园,此时夜深了一些,月光与星光下,园中虫声与蛙鸣此起彼伏,夜风里也有了些凉意。

父亲的书斋在府中的西北角的小院里,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在一片夜色中,那里依旧灯火通明。

到了院门口,她将手中的骨牌递给守在门前的侍从,那枚骨牌被她攥在手中久了,再加上她心中莫名的忐忑,手心出了不少汗,那骨牌已经有些汗津津的。

侍从沉默着给她让开路,她走进去,沿着院里的小径走了几步。这里她很少能够踏足,所以一草一木都显得有几分陌生,使得她连步伐都有些小心翼翼。

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书斋里有隐约的人声从夜风中飘了过来,鬼使神差的,她停下了步子。

那并不是她父亲的声音,只听那人说:“刚到的消息说,文耀前日就已经动身回繁城了,算一算,下月初大约就会到了。”

这话里说的文耀,是南方淳南、信陵两郡的都督,现任令尹文檀的庶子,也是文季的叔父。

接话的正是端木舒的父亲端木湛,他的声音中带了些讥讽:“离寒月节还有段日子,他提前一个月回来,可真是有些心急了。”

另一人的声音中也带着笑意:“这个节骨眼上如此行事,谁都看得出来他回来是另有所图,他这些年在南二郡可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端木湛说:“别的长进或许没有,但胃口恐怕就长了许多,南二郡都已经喂不饱他了。”

另一人说:“这可比什么长进都没有更糟了,以他的身份,能有南二郡这一块肥肉,就该知足了。”

端木湛说:“文耀要是能看清自己的身份,懂得知足这两个字,也就不是文耀了,你猜他这次回来,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另一人的声音中的笑意不见了,他沉吟道:“如今老令尹行将卸任,听闻文府的长孙近来也已经病入沉疴,他这时候回来,定是想在文氏掀一番风浪吧。但那位长孙岂不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近日君上那移风易俗的诏令一下,立嫡以长、立子以贵从今后在晋国可就是铁律了,文氏的家主之位,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除非。。。”

这个“除非”听得端木舒心中一凉。

文氏现任的家主是业已老迈的令尹文檀,文檀唯一的嫡子早逝,身后只留下两个幼子,便是文季与他的兄长文席。文席作为文府的嫡长孙,文氏的少主,原本该是文氏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家主,只可惜他已经病重了大半年,恐怕还要死在他爷爷的前头。

文席若是死了,文氏当然要只会落到文季的头上,除非。。。

端木湛低笑一声说:“想要除掉一个挡路的毛头小子,现在岂不是他最好的机会?”

另一个人说:“这倒也是,等到文席真的死了,他要想对文氏新的少主下手,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不过。。。”

端木舒不想再听下去,她默默地后退了几步,退得远了,书斋中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她突然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大喊一声:“哎哟!”然后她又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边拍着裙上的灰土边朝书斋走去。

端木舒走进去的时候,她的父亲正坐在案前批阅着一卷竹简,似乎先前这里也并没有第二个人。

听见端木舒走进来,端木湛抬起头,烛光下,他眼角的皱纹已经有些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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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出身端木氏这样的高门,如今也早已是端木氏的家主,但贵族男子们不经意间就会露出的那种傲然在他的眉目间从来都难觅踪迹。他向来都是谨小慎微,对君上言听计从的,即便那些明里暗里的嘲弄讥讽时常随风入耳,他也从没有怒而奋发过,他似乎就是一个甘于庸碌的人。

但在抬头的瞬间,烛光落在他眼里,那在他的眼中跳动的烛火,明亮一闪而过。

他看了端木舒一眼,仍旧是平日里那样平和而略显疲惫的眼神:“还和往常一样,一进院子就大呼小叫,你什么时候能稳重一些?”

端木舒怔愣了一瞬,但立刻就回过神来,她也不行礼,凑过去在案旁坐下,揉了揉自己的腿:“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又不是故意的,是这院子里的路不肯让我稳重!”

端木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搁下手中的笔:“这几日听先生们说,你的课业倒是有些进步,看来待在府里对你还是有益处的。”

端木舒扁了扁嘴,但她心里心虚,也不敢辩驳什么,只是说:“父亲叫我来到底为什么事,就快些说吧,我都困了!”

端木湛说:“今年寒月节宴的遴选开了,你明年就要及笄,正当年纪,所以为父已经把你的名字呈了上去,还需让画师为你作一副像。”

寒月节是晋人特有的节日,设在秋十月的月圆之夜。晋人崇拜太阳,畏惧严寒,而秋十月正是晋国日光渐短,寒气渐生之时,所以每年这时候,晋人都要祭祀宴饮,祈求神明护佑,平安越冬。

每年的寒月节,国君都会在平葭宫中设宴,与群臣共赏祈神的逐寒舞,而能扮作神女在平葭宫的寒月节宴上领舞,是晋国的贵族少姝们最大的荣耀。

这桩事原本也是端木舒期盼已久的,但她因为此时心中隐约的忧虑,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生出几分欣喜,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拍手笑道:“那父亲一定要为我选最好的画师!我明天就去量一身新衣服,也一定好好练一练舞!”

端木湛却沉默了,他的手在案上扣了两下,端木舒的笑也收起来了,父亲每次在思索该如何开口的时候,都会这么做。

然后她听到父亲说:“为父知道这次寒月节宴你期盼已久了,但这一次,你不能出这个风头,等过几日,你就在府中卧床称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