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祤府左军大多是步卒,从繁城出发,花了近一月才抵达信庭郡的重镇阜邑城,文耀在南二郡的都督府也正在此地。
文季站在城头上抬头看了看天,头顶的夜空仿若被人用浓墨仔细涂抹过,黑得那么纯粹彻底,没有漏出半点星月的辉光。
文季身旁站着一个留着短须,面色黧黑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油浸过的坚韧而轻便的藤甲,身上背着一张做工粗陋但一看就很沉重的弓,要拉开这张弓,得有相当的臂力。
这是今夜前半夜在城楼上值守的百夫长,隶属于文耀麾下的信陵郡守军。百夫长也抬头看了看天,道:“看来不到子时就会有一场大雨了。”
阜邑有着比繁城更温暖的冬季,但也更加潮湿多雨。挟着丰沛水气的海风日夜不停地从远岚山的南麓攀升而上,在最高处凝成厚重的雨云,然后将雨水倾洒在远岚山以北。
远离远岚山数百年的晋人,有许多已经不再习惯这样每日数场雨的冬季,行近阜邑的时候,不少兵卒都开始在暗地里抱怨这鬼天气。
文季没有说话,他又向城下看去,城外也是一片茫茫的黑暗,这座城楼好像伫立在深渊之畔,从那深渊般的夜色里隐约传来不知是野狗还是野狼的嚎叫,间或还和着夜枭凄厉的叫声。
他身旁的火炬熊熊燃烧着,不时伴着轻微的噼啪声爆出几点火花,松脂的香味混合火油味,烟味与焦糊味,这气味绝不算好闻,但却能使人暂时心安下来。
百夫长见他不说话,回过头,少年的脸映着火光,连日的行军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日晒雨淋的痕迹。百夫长小心翼翼道:“大人长途行军至此,何不早些去歇着?“
文季还是看着城外那片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叹了口气。
文耀不在南郡,云奂虽早于巡祤府的军队到了南郡,但刚接手南二郡守军,只且战且退等候援军到来,这一月里葛章已经攻破了两国边境的朔关,正一路从信庭郡西部蚕食而来。
败退的军报频传,一路来军中渐渐升起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来,就连主帅景嵩的脸色也是越来越沉,更不要说初次征战的诸位世家少君们,此时众将下榻的都督府里气氛格外凝重,实在让人透不过气来。
文季问:“这里距离延谷城还有多远?”
延谷城正在葛章攻破朔关之后深入南郡的必经之路上,按照最新的前线军报,在最理想的状况下,两军将在延谷城交锋。
百夫长略略思索了一下:“按诸位从繁城行军到此的速度,大约还要三日,只是近来天气不如以往热了,越发的多雨,或许会拖慢行军步伐。”
文季的语气里有几分担忧:“三日啊。。。葛章前两日就已经兵临延谷城下了吧。”
百夫长道:“延谷城虽然不如阜邑,但也是城高粮足,再撑个几日大约不成问题。”
文季说:“但愿吧。不过葛章半月就攻破了朔关,到现在已经占领了小半个信庭,似乎并不像繁城的诸位大人所说的那样不堪一击。”
百夫长说:“两军将战,先比的就是军心,自然不能在战前涨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文季侧头:“你的意思是,诸位大人是在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