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秋若一的时候,是在火葬场,她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独自站在阳光下。
光线很刺眼,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在朝我微笑,那一刻,我的眼泪如潮水般,喷薄而出。
就在四十分钟前,秋若一在电话里告诉我,牛鹏出车祸,现场死亡,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很平静,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肝肠寸断,只是告诉我,让我去一趟,没有十万火急的形容词,也没有非我不可的感彩,但我知道,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站到她的身边。
故作坚强总归只是自我保护的一道遁甲,无论遁甲失利的那一刻什么时候到来,我都希望我能陪在她的身边。
我冲过去想要抱住她,无奈骨灰盒挡在了我和她的胸前,这个时候贺菲也匆匆赶来,我们三人相识而立,终于都泪如雨下。
有些人就是这样,在的时候风平浪静,低调地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但一旦离开,才发现,整个世界都突然间发生了变化。
过去的秋若一,以及她的生活是最让人省心的,严丝合缝的幸福,让人总会轻易地默认为那是一种完美,可就在这一天,我们只能被迫改变这一幼稚的想法。
就在殡仪馆的会客厅里,一群自称为牛鹏亲人的人,围着一脸憔悴的秋若一,滔滔不绝,轮番上阵,理由丝丝相扣,前因后果描述地滴水不漏,让我都怀疑这群人到底是不是老家的农民,倒更像是一群受过专业训练的辩手,丝毫没有要给对方“辩友”反驳的机会。
“鹏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妈,警察那是当着你的面说的,你也去看了现场,怎么来问我?”
“车祸?说得倒是轻巧,好像跟你一点儿关系没有一样。”
“妈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开车撞了你儿子?”
话还没有说完,老太太便开始大哭起来,站在一边的七大姑八大姨立马补位,要为自己的侄儿讨个说法。
“小秋啊,鹏子为什么大半夜的还开车出去?”
“对呀,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怎么?不敢说了?你是没撞他,可他却是因你而死呀!”
“大半夜的叫自己的男人出去买夜宵,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什么居心?这还不是看着鹏子的事业干得越来越大了,怕那些钱进了公婆的口袋,想要独吞了财产……”
我和贺菲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人,还是一群。
“你们是谁呀?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火葬场!人家孤儿寡母的已经很惨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口口声声鹏子长,鹏子短,你们鹏子的骨灰还没有冷呢,你们就这样逼迫他的遗孀?你们的心是肉长的吗?”
贺菲的话简直说到了点子上,但眼前的这群人毕竟是牛鹏的亲人,在法律上也是秋若一的亲人,未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得把这话给拉回来,只求个合家圆满。
“各位叔叔阿姨,我朋友的话呢,是话糙理不糙,牛鹏的死我们都很意外,我相信作为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秋秋是整件事情里面最难受的那一个,车祸是意外,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希望你们能体谅体谅秋秋。”
“体谅她?那谁体谅我那可怜的儿子?我儿子前脚说要给我买房,后脚就出了车祸,你糊弄谁呢?”
“就是,姓秋的,鹏子说好了要给他表哥解决工作的,你不让,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太过分了,儿子给妈买房,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你作为一个媳妇,出面阻止不说,还让人鹏子为了哄你,半夜出去给你买吃的,鹏子的死,你一定脱不了干系!”
“对,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一出,所有的人开始附和,牛妈被这话一激,更是愤怒无处发泄,上前便给了秋若一一记耳光。
我和贺菲赶紧挡在秋若一前面,我拉着牛妈,贺菲拦着还想要上来大打出手的“亲戚们”。
可就我和贺菲,哪里是这一群乡下人的对手,更何况有些人还操起了家伙,眼见挡不住了,自己的身上也挨了两下,正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只听见一声大吼,一个男人挤进了人群,将一干人等挡在了外面,还将那不知从哪里来的扫把狠狠地抢到了自己手上,作势要打人的样子,这才叫这群人暂时安静了下来。
“你谁呀!”
“对呀,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
“我的名字叫凌峰,你们一群人在这里打三个女人,这也叫家事?我看是恃强凌弱吧!怎么?人刚死就想要把人老婆给办了,好方便你们分财产是吧?刘律师请你过来。”
说着,一个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男子也顺势走了进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市有名的律师,刘律师,专业擅长打财产分割的案子。”
“律师?我们没有请律师!”
“你们当然没有请,你们也请不起,这是秋女士的代理律师,受秋女士的委托来这里,从这一刻起,要想聊财产分割的问题,直接跟刘律师聊,你们没有权利打扰死者的遗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