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警局,就觉得氛围不太对劲,询问之下,才知道,何莉莉昨天晚上情况急转直下,抢救了大半夜,也没有救过来,死在了icu的病床上。
生命无常,我这个大活人在死亡面前除了唏嘘难过,似乎一无是处。
李欢没有在自己的座位上,我问了一圈,没有人知道他的情况,还好我找到了詹警官,得知他请假在家,问了他家的地址,我便出了警局。
和李欢在咖啡厅里聊天那一幕在我脑子里回放着,我想他既然相信我,愿意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说真话,还说得声泪俱下,一定是因为这份感情有太多牵绊,无人可诉。如今何莉莉是真的死了,对他来说,必定就像是坐过山车般,心情无以复加。
情绪就像洪水,只可疏导,不可堵塞。
于是我打算去李欢家找他,虽然无法分担他内心的痛苦,好歹让痛苦有地方可以宣泄。
还没有走出警局的地界,就听到詹警官的声音在背后叫我。
“詹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莉莉走了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刚刚听你们的同事说了”,詹警官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没想到她那么年轻,就因公殉职,您也节哀!”
詹警官埋着头,将帽檐往下压了压,“莉莉是个好警察,是我们警队的骄傲。”
“嗯。”我不会安慰人,可能是发自内心就觉得安慰是于事无补的。
“她的尸体已经到火葬场了,她的家人也都到了,一会儿就要火化下葬,我想你跟她也算是朋友,不妨也去送送她。”
当初凌峰在的时候,何莉莉确实对我不错,既然她的顶头上司都提出了这一要求,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凌峰的死还未成定论,连赵玉寒都还没有收到正式的通知,说是何莉莉开枪击毙,我原本就是不信的。
之后我便跟着詹警官一起,到了火葬场,远远地看到何莉莉的父母伤心欲绝的模样,整颗心都快揪成了麻花,便跟同样参加火化的人要了根烟,站在门口抽起来。
香烟是个好东西,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烟雾分子里,似乎都能装下整个郁结的世界,疲惫、不堪、委屈、压力……一根烟之后就是重生。
“你是莉莉的朋友?”
“嗯。”
“我是她表哥,我们当初都反对她当警察,我姨为这事也是操碎了心,就怕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这下子真的把自己给了解了,哎,从小品学兼优,大好前程,干啥不好,偏偏干警察……”
说着说着,“表哥”开始抹眼泪。
我看着他,烟也没法抽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知道吧,我刚也是听我姨说的,警局那些人,都是些冷血的王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把我妹妹给弄回来,回来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前后只让看了一眼,最后一面还是在殡仪馆看到的,我妹冤不冤呀,那么年轻,一个人就这样孤零零地死了,我这个做哥的,一想起来就是气。”
说到后面,“表哥”的声音也是哽咽的,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你们不知道她怎么死的?”
“知道什么呀知道,就说是跟毒贩枪战,中弹后才给运回来的。运回来就好了嘛,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照顾她,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什么伤是治不好的,偏偏不让看,我姨整天急得哭,也没个办法。”
“对了,莉莉昨晚后半夜去世的,怎么那么着急,今天就要火化?”
“单位安排的,我姨和我姨夫老年丧女,身无可恋,说了给了补偿款,人没了,钱能有什么用!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哭着说了一阵,“表哥”被亲戚叫去帮忙了,我一个人站在殡仪馆的大门口,看着这些来送行的陌生面孔,正如“表哥”所说,人没了,其它没有什么鸟用。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我第二次来这里了,我们常常以为死亡太远,那是因为我们习惯了活着,但人类是那么脆弱,又是那么愚蠢,愚蠢到对死亡竟然毫无防备,更加毫无反击之力。
我四下张望,奇怪李欢怎么没有出现在送别现场,不过也可以理解,我也并不想继续待下去,所有的临终送别不过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罢了,人生已经太多戏,并不想再多这么一出。
我常常觉得,人虽然会死,但只要有人惦记着,那么她可能就能够留在这个人身边。
我说的不是恐怖故事,也算不上科幻。
人类发展至今,号称取得了那么那么多科学成就,可诚实地说,我们还是太渺小,我们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将去向哪里,死亡或许真的不是归途,出生或许也不是开始,是什么?不是什么?没有定论,没有答案。
我们的骄傲和自以为是看上去那么愚蠢,愚蠢到看不见自己不过只是庞大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我最终还是打车去了李欢家,火葬场在城郊,这段路用了不少时间,按照詹警官说的地址找到门儿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敲了好多次门,并没有人应答,打他手机,隐隐能听到有音乐从房间里传出来,音乐声音很近,手机应该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手机在屋里,却没有人开门,我在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出门没有带手机?喝断片儿了,听不到敲门声和手机声?卫生间洗澡,水声太大,听不到外面的声响?……
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一会儿门,依然没有响应,便离开了,心想他看到未接来电,应该会给我回过来。
没想到两天过去了,我也回到了单位,却依然没有李欢的消息。去警局问,说他请了年假,便又去了他家,和那天的情况一样,手机声音还在,门却依然紧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