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咕咚!
其实是没有声音的但人刚入水时,冰凉水流冲击耳膜,还是会有瞬间的眩晕和窒息。
蔡麟在哪里?
野外陌生水域是非常危险的更何况是荒野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蔡麟受伤入水、大量失血,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如果不在两三分钟内迅速找到他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步重华一个猛子扎进深水双手在能见度极低的水流中四处摸索,突然感觉到身侧水流逆行往下,立刻伸手去抓,果然碰到滑溜溜好似水草一样的东西登时反应过来是头发!
幸亏步重华上大学时入选过游泳队刚毕业还在水上派出所工作过几年多少年来的游泳底子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一把紧紧抓住那头发,也顾不上会不会把蔡麟薅秃了拽着硬是往上提了几分,然后双手从背后抱住他就往河面上蹬。
哗啦!
河面水花四溅,步重华托着人事不省的蔡麟冒出水面,咬牙把他推上岸一看月光下只见蔡麟脖颈下被竖割了一刀虽然避开了喉管,但鲜血汩汩而出,转眼洇湿了一片土地。
“操,”步重华咬牙低声骂了句迅速脱下自己的上衣用力堵住出血口,发狠拍打蔡麟苍白的脸:“醒醒!蔡麟!醒醒别睡!”
“……咳咳咳……哇!”
蔡麟身体一个触电般蹬直,紧接着几番痉挛,哇地吐出了满口血水。步重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只见他开始急促倒气,双手双脚剧烈抽搐,颤抖着抓住步重华的手臂,看样子是一个劲张嘴想要说什么。
“坚持住,你能活下去!”步重华用力摁着出血口,在他耳边低吼:“想想你爹妈!再坚持一下!”
爹妈。
仿佛一剂强心针被硬生生推进体内,蔡麟涣散绝望的眼神有瞬间凝固然后视线越过步重华,映出了他身后河岸边,那道在黑夜中缓缓站起的身影。
“……跑……”蔡麟灰败的嘴唇开阖几下,终于耗尽全身力气,挤出撕裂般的声音:“快……队长……快跑!”
步重华一回头,只觉寒风当头袭来,刀锋已近在面门!
如果他这时候躲的话,那一刀足以把蔡麟当场穿在地上。千钧一发之际根本不容人思考,步重华伸手一挡,刀刃唰过手臂肌肉带出一泼血光刺痛中步重华后仰抬腿、发力猛蹬,当胸一脚把向淼踹出了两三丈!
扑通!
向淼倒地重响,一头撞上树根,匕首脱手而出。他咳着血来不及擦,步重华已飞身而至,一把拎起前襟把他推到树边,铁铸似的拳头重重砸上腹部,嘭!
嘭!
嘭!!
每一记上百公斤级的铁拳捣下去,步重华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刀伤就迸出一股血,与他全身冰凉河水混在一起,随着动作一泼一泼洒上地面。向淼在这疾风暴雨般的暴打中根本无法还手,内脏急剧挤压,胸骨喀嚓一声,口鼻同时喷出几股热血来!
“我艹!”
向淼蹦出两个字,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肌肉爆发力完全不输给步重华,咬牙反抱住他就死命往前推,蹬蹬几步一头猛撞上树,碗口粗的树干被硬生生撞得一倒!
树枝树叶当头簌簌而下,两人同时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你杀过多少人?”步重华满头满脸是血,单膝把向淼顶在地上,一手拎他衣领一手拽他头发,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高宝康是因为你要夺人骨头盔,陈元量是因为你要杀他灭口,那年小萍呢?!她做错了什么?!”
“她不该在那个时间,跟那个小男孩,出现在那个地点。”向淼狼狈程度跟步重差不多,粗喘着笑出尖利的牙齿:“她要怪也只能怪陈元量,姓陈的太贪……他太贪。”
为了赚差价搞死三条人命的掮客三七竟然说陈元量贪,个中讽刺意味,简直难以言喻。
“陈元量早就怀疑我在接触姓郜的小丫头,人骨头盔一失踪,他就会猜到是我干的当年他带我入倒卖文物这一行,我几个家在哪儿他都知道,绝对会找道上的人一直追下去。我们做掮客这一行的,中饱私囊两头骗可以,但闹大了不行,我不想冒这个险。”
向淼说着冷笑一声,毫不掩饰鄙薄:“所以我必须想个法子让他们不敢追查,全能神教就是他们最大的把柄。你知道去年山东招远麦当劳那案子以后他们有多怕被警察查到吗?他们怕死了。真的怕死了。我故意留下那小男孩去报案,只要这案子一出来,就算陈元量还不甘心想追查,刁建发他们都得死死地拦着他。”
就因为这个,因为一帮无耻的邪教组织者和一个贪得无厌的掮客,无辜的年小萍被刺死在暴雨荒原上,至死怀里还揣着她起早贪黑打工刚拿到的、寄托着无限希望无限愿景的四十块钱。
向淼话音刚落,从未有过的愤怒从步重华心头蹿起,发狠一记重拳打得他偏脸喷出满嘴血:“你这畜生,你”
向淼作为专业杀手却也不是吃素的,啪一声接住步重华的拳头,含着血咬牙道:“你知道个屁,先担心你自己吧!”说着闪电般扭头一肘狠撞在步重华手臂刀伤上,血肉挤压发出碾响,顷刻间把他反掀在地!
“有人等着要你的命呢,嗯?”他在步重华耳边狞笑问:“知道吗?!”
步重华喘息问:“谁?”
他们两人彼此死死相抵,不远处河面反光映出向淼半边脸,神情阴森诡谲:“你的那个画师……”
步重华瞳孔霎时扩张,这时向淼突然松手,右手探进怀里拔出一物
其实在那种混乱情景下是根本看不清的,然而那一刻步重华似有所感,十多年来一线刑侦的搏杀经验令他在那瞬间竭力偏过头。
这个动作救了他的命,下一秒子弹出膛,贴面而过,枪响直接在耳边炸开!
那是把土制手枪!
步重华耳朵一蒙,足足好几秒什么都听不见了。但他人相当悍,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境地中竟敢不退反进,咬牙扳住向淼的手腕,就死命把枪口往回转。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向淼跟步重华一样身高超过一米八五,杀人经验丰富,体能素质强悍,扭打中两人将无数枯枝土块都硬生生挤压成齑粉,紧接着土枪猝然走火了!
砰!砰!砰!砰!
火光疯狂迸溅,弹壳满地叮当,步重华竭力埋头,子弹几乎是贴着他头顶和耳朵射向夜空。就在那死亡无限贴近的瞬间,他突然感觉掌心里滚烫的枪管“咔哒”一下,十多年来玩枪的经验瞬间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卡弹。
天赐良机!
只要判断有一丝失误,那就是顷刻生死立判。那一刻步重华也是赌了,抬头正对枪口不要命地去夺,拧掉土枪劈手远远一扔,手枪在夜幕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嗒掉进了草丛!
向淼失声:“我艹你……”
啪!步重华闪电般一手肘,又沉又准又狠,当头把向淼打得喷出半颗牙,然后一把拎起他衣领:“谁想杀我?关画师什么事?!”
“我艹你祖宗……”
“说!”
向淼向后一仰头,头顶抵着沾满斑斑血迹的土地,少顷又抬头盯着步重华,眼神饱含讽刺、怜悯和其他各种丰富含义:“你知道吗?每当他到生死关头时,都会有人愿意替他去死,上次是阿归,这次是你……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阿归两个字的时候步重华内心深处突然抽了一下,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五脏六腑狠狠一勾:“阿归是谁?”
“可能是我不懂你们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向淼吃力地摇着头,似乎有些遗憾:“但恕我直言,阿归去死还勉强能算殉情,至于你……你又是为什么?画师对你有过半句实话吗?”
步重华怒吼:“我问你阿归是谁!听见没有!”
“真可怜,画师连提都不跟你提他。”向淼毫不掩饰的怜悯不知道是针对阿归还是针对步重华,然后他缓缓笑起来:“没关系,反正到下面以后……你可以自己去问。”
步重华一股邪火直上脑顶,刚要破口大骂到下面的人他妈的是你,突然远处交错的车灯和手电光映在他眼角,是搜救民警!
蔡麟有救了!
“在这里!快来人!”步重华抬头嘶哑吼道:“快”
“我在水下闭气最长11分25秒,破过亚洲纪录。”这时向淼轻轻道,月光下他眼底闪烁着诡谲的神采:“你是多少?”
一股森寒顺脊椎而上,但步重华来不及出声,早已积攒起全部体能的向淼陡然发力,抱着他顺地滚出十来米,河滩又滑又陡根本止不住,扑通两声双双投进了河里!
步重华措手不及,冰凉河水已经从鼻腔、口腔倒灌进来,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
河水里向淼的脸模糊不清,但他冰冷的手就像铁钳般,死死把步重华向深水中拖去。
吴雩踩下刹车,工厂前门已经围起了蓝白警戒线,十多辆派出所警车闪烁着红蓝光芒。八九个治安中队的民警正紧张地守在大门口,见他进来立马挡住:“哎你干嘛的?”“哪个单位的?”
吴雩问:“步支队人呢?”
“大队长说了,支队领导没回来前这厂房不能进!”小民警没听清,一窝蜂拦在前面:“上外面去!上外面去!”
“我问你步重华人呢!”吴雩一把掏出警察证摔在他面前,皱眉喝道:“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你们哪个辖区的?”
小民警一看警察证上写着支队刑警,再一看那牧马人赫然是支队一把手的车牌,登时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大、大队长带人出发去跟步支队长会合了,剩下的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是治安中队来负责守门的……”
“我知道了。”吴雩不容置疑地打断他:“你们守在这注意安全,我进去看一圈。”然后一手掀起警戒线大步走进了工厂黑洞洞的正门。
小民警已经被他从容凌厉的气势镇住了,既不敢拦又不敢跟,面面相觑半晌,只得眼睁睁目送他走了进去。
哗啦
吴雩掀开被油布盖着的废材,无数飞虫嗡嗡直上,消失在厂房上空的黑暗里。
氮肥厂已经彻底搬走一年多了,到处都积着灰尘,只有月光透过高高的玻璃窗,隐约照出一片狼藉的地面。吴雩把油布扔回去,提着手电在空旷车间里转了一圈,突然瞥见不远处垃圾桶边缘的半个掌印,走去用手电一照,果然角落里隐藏着另一道小门,里面隐约是个仓库。
吴雩敏感地眯起眼睛,搬走垃圾桶推开生锈的木门,手电四下一晃
空间非常大,附近地上满是脚印,七零八落的走向似乎通往仓库东南角。
有人曾经来过这里?
吴雩脚步轻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边走去一边将手探向后腰。但这时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低头一看竟然是林炡,迟疑两秒后还是接了起来:“喂?”
林炡劈头盖脸:“你在哪?跟步支队在一起吗?!”
“不在,怎么了?”
“那你在乐家化肥厂跟当地派出所在一起吗?”
通话对面非常喧杂,隐约听见警笛飞驰作响,好几台步话机里不知道在吼什么。吴雩脚步一顿,心中生出不对:“发生什么事了?”
林炡似乎松了口气:“没什么,刚才步支队跟蔡麟把乐家化肥厂的定位发给支队要求增援,应该是发现了可疑现场。辖区派出所已经赶去跟他们会合了,估计待会就能有回音,你待在原地别动等我们过去,免得待会找不到人,我跟南城支队再过两分钟就能到!”
其实林炡这话说得非常模糊,但吴雩眼皮陡然一跳,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千万不要动!”林炡在喧杂中加重语气:“建宁严队也来了,我们待会就过去跟你会合!”
吴雩眼神闪动,突然一言不发挂了电话,大步流星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