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茗姓顾，但身子却像了俞清隐，弱得不像话。父亲母亲早已搬出王府，在长街尽头的一间小屋里定居了。

父亲顾云溪为了那来之不易的笔笔诊金从早到晚出诊看病。母亲李莞颜则是以接绣活儿维持家庭生计，辛辛苦苦做上七天大概只能换七八个铜板。一两银子就足够他们一个月的花销了。

日子虽然紧巴巴的，夫妻两人倒是和乐了不少，填补了原本算不上美满的婚姻。

行安县主高热不退的消息只在南阳王府墙内徘徊，墙外的父母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见。之所以这样的不同寻常，是因为顾玉茗的病可能另有古怪。

行安县主年龄不及半岁，容貌还未长开，一笑小小的五官便挤成一团，酷似白面馍馍上端那簇少得可怜的黑芝麻。

自从得了这怪病，早晚不得安生，身上仅有的几两肉都快随着又粘又臭的痰块咳出体外，只余皮包着骨头，就像春日孩童们用破布、竹签制成的只能起房高的纸鸳。

前日东安王太妃祝氏薨逝。先帝在世时，祝氏是贵妃，位分上便比斓妃纪氏高了一头。

纪氏只得亲自扶灵到李国皇家园寝，安葬了，不免又哭了一场。没有感情的眼泪更累人，一边将其挤得如潺潺流水般扑簌簌而下，一边还要忍着头部的胀痛，差点没让年近七旬，平日养尊处优，半点委屈不受的太妃娘娘油尽灯枯。

心已烦透了的纪氏还没到王府便接到了王妃遣人飞马送来的讯息，刚进门，那孩子就已经没了气息。其间相差不到半个时辰。

以南阳王府的权势，叫的还是个宫里头专门侍候公主们的甄太医。

大夫一瞧，说是中毒了，摸着胡子背了有三四段药书，东扯西扯了半天，总而言之就一句——微臣只能尽力而为。

别人听说犹可，南阳王妃却已然呆了。县主是婴儿，症状只会较成人更重……但为什么与她刘静一般无二？而顾云溪又……

想到这儿，王妃不由得脊骨发凉，赶忙起身亲自取下府中小妾挂在一边的青紫缎面孔雀斗篷披在身上，魂不守舍地坐在一旁，死死地盯着甄太医抿着的嘴，神色中颇有怨毒之色。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是甄太医有什么冒犯么？”李昌图冲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太医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在刘氏对面坐下，黑色的瞳仁像磁铁似的瞬间吸出了妻子眼眸中流淌着的永无止境的恨意。

周遭的气压立刻低下来，凝涩如胶，糊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每一寸气管。

随侍诸人也不等主子发话，早已自己识趣地退了出去。含丹馆内只余下三个人——进气多出气少的行安县主、似笑非卖的假面王爷，还有那瞪大眼睛，恐惧地缩在椅背上一动不动的王妃。

沉默是被刘氏打破的：“王爷……你……你为什么要害……害玉茗和莞颜……”

“害了她们的不是你吗？王妃——”李昌图薄唇轻挑，露出一个狐狸似的笑容。

想当年的大皇子可是京城万千豪门贵女追求的对像，刘氏也是其中之一。

因为需求太过火爆，还应运而生了一种职业“三运子”——专以卖李昌图肖像为生的无业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