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幕
姚陌提着盛满热水的木桶路过向由基住的茅屋,那是驻扎在上阳庄的南淮军队的指挥部,驱逐纠国骑兵后的六天里,斥候、哨骑、信使和上阳城中的官员进进出出,把各种各样的消息及时传递给这支军队临时的主事者。
但是这里现在已经人去茅屋空,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名信使进入了茅屋,几个呼吸的时间后,姚陌就看到向由基冲出茅屋,冲进马厩跨上战马,带着一小队轻骑兵往东面疾驰而去,甚至来不及喊开村外的防御工事,所幸村庄东面看守的军士眼疾手脚快,拖着拒马拼命往两边撤,终于赶在这帮赶着投胎一般的急先锋撞到拒马人仰马翻之前清出了一条通路,代价是倒霉的军士们饱餐了骑兵队闯过时马后蹄蹬起的冲天烟尘,被战友拉走提前换班了。
短暂的嘈杂中,姚陌听到似乎是又有一位大人物驾临上阳城,而且这个大人物比向由基这个国都禁卫金羽卫的右领要大得多。
姚陌把水桶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沉默地走向自己和母亲住的茅屋,他的身后,一名佩刀的军士隔着一丈远沉默地紧跟着他。这当然是向由基的意思。
姚陌去哪里,军士就跟到哪里。姚陌扶母亲散步的时候他跟着后面走,姚陌去河边打水和洗衣服的时候他在一旁看,姚陌烧热水的时候他在一旁看,姚陌上茅房的时候,他……他笔直地站在茅房的矮墙外,愣眼俯视着姚陌,直到姚陌蹲在坑里抬头用惊惶的眼神和他对视,他才感觉似有不妥,迟疑着背过身去。
姚陌被他盯得快要便秘了。
姚陌提着满满一桶热水,走得不太轻松,军士也就放慢了速度跟在后面,姚陌一头黑线,心说大哥您就这样傻跟着,着实有点浪费劳动力,不如帮我提提水,我跟着您行不?保证丢不了!
姚陌在茅屋前轻轻放下桶,对门前看守的卫士友善地笑笑,慢慢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再把桶提起来走进去,轻轻带上门,把紧跟姚陌的军士挡在外面。
妫玉容已经起床,正端坐在床边,气色还算不错。她还没有把长发挽成高髻,如瀑的青丝随意地倾泻下来,虽然穿着粗布,仍然遮掩不住端庄温婉的气质。
虽然派人把他们盯得死死的,向由基对他们母子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他们吃的东西不是军士吃的小米粥加酱菜,倒是和向由基别无二致,经常有热菜和肉吃,偶尔来送饭菜的是在军中杂役的姚大姚二兄弟,看着他们眼神中遮掩不住的羡慕,妫玉容就会热情地留他们一起吃饭。
不过今天有些特殊,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向由基就骑着马跑了,他的灶夫也就没有准备他的早餐,结果连累姚陌母子也吃不上早饭。
还好姚二送来一盆小米粥和几块干粮,不然姚陌就该考虑是不是去河里叉条鱼回来了。
姚陌把地上的草垫卷起来放到一边,他每夜就睡在母亲床前的地上,提起热水倒了一些在床边木架上的面盆里,又把巾帕浸在热水里搓洗。
“陌,早上外面为什么这么嘈杂?”妫玉容轻声问,接过姚陌递来的巾帕洗面。
姚陌擦干手,在桌边为母亲盛起半碗小米粥:“有个大人物来上阳城,向右领一早就赶去了。”
“原来如此。”妫玉容露出明了的神色,把巾帕挂在盆边,“先吃饭吧,吃完我们出去走走,我有话想和你说。”
“阿妈说的话,我能猜到一些,有些是我已经知道的,有些是我不想知道的,所以还是不说的好,”姚陌给自己盛了一碗粥,“阿妈你放心吧,我说了不会离开你,就一定不会。”
“不,我想明白了,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人和事太多,你长大了,有些事情我不愿意再瞒着你,”妫玉容摇摇头,目光坚定,“无论你知道这些事情以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好。”姚陌应了一句,捧起碗埋头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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