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喇叭裤,霹雳舞。人们带着高冷的审视和假装的蠢蠢欲动,把对时代进步的憧憬和观望都谈论在茶余饭后。乐此不疲。
许小波坐在教室里,在这个10月份的傍晚,不是很浓烈的昏黄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疲惫的翻着数学书,最近这些题他有些听不懂,老师讲的太快,根本跟不上思路。许小波合上书,呆呆的看着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如果有静音键的话,按照那嘴唇上下翻动的频率,可能会以为那不是在讲题,而是在菜市场上勇猛般斗士的争吵。在下课铃打响以后,数学老师意味深长的扫视全班同学,然后慢慢的说:“初三有多重要我不再重复,数学有多重要我也不想再说,如果课堂上你跟不上进度,课后你还不努力复习,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自己都不把前途当回事,别指望别人给你操这心。课代表,把放学补课的名单再统计一下,没报名的同学回家和父母再商量商量,你们自己要是说不明白,让你们家长来学校找我,自己都对自己负点责任。下课。”
放学后,许小波缓缓的骑着他那破旧的二八自行车,慢慢的往家走。从学校后门出去,穿过一排排崎岖的小土路,再路过一排排平房,拐进一个小胡同,大约胡同中间的一个宽敞的带院子的平房就是许小波的家。他家有些偏,骑车也得一个来小时才到家。下了自行车,许小波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推开两扇铁皮门,把自行车推进了院子里,停在墙边。然后到菜园子里摘了些辣椒茄子,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和摔打声。许小波顿了一下,拿着青菜没有进屋,抱着书包慢慢的蹲在门边,然后拿着青辣椒擦了几下就塞进了嘴里,辣椒很辣,辣的他眼泪直掉,可是他没有擦。辣椒吃完了,嘴里火辣辣的。屋里的争吵也逐渐小了很多,忽然在一阵接近咆哮的滚滚滚的歇斯底里的狂喊声中,许小波听见了向门外走来的慌乱的脚步声,
他赶快胡乱擦擦眼泪,抱着菜站起来,就看见父亲拉开门帘,气的满脸通红的走了出来。紧接着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摔打声和母亲的谩骂声。看见站在门口的许小波,许建国一愣,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拍拍许小波的肩膀,张了张嘴,还是想说什么,然而还是没有说。顿了一下,听着屋里传来的夹杂着哭腔的谩骂,许建国叹了口气,擦过许小波的衣服,默默的走出了院子。
父亲总不在家,一回来家里就会吵的鸡飞狗跳。没什么主要原因,无非是父亲挣不来钱。
许小波跑出院子,看着胡同远处耷拉着脑袋慢慢走的父亲,他张了张嘴想喊他,可是喉咙终究没有发出声音,就这样默默看着父亲不再挺拔的背影,拐出了胡同。
回到院子里,许小波在门口站了一会,心里湿嗒嗒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好想又想了很多,良久,屋里不再有摔东西的声音,许小波回了回神,还是拉开门帘进了屋。
这是几年前新盖的大瓦房,屋里三个房间,一个大客厅,南北通透,窗明几净。但此刻洁白的地砖上是翻倒的餐桌餐椅,那些锅碗瓢盆散落一地,摔在墙角的热水瓶正汩汩的往外流着热水。光亮的的墙上一道粗粗的黄豆酱正狰狞而嚣张的继续在墙上往下淌着。隔着这满屋的杂乱,许小波看见母亲坐在角落里无声的抽泣着。他把原本想说补课的事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家里没有钱。因为盖房子花了很多钱,还欠了很多债,而之后父亲就下了岗,跟人家学做生意不但没挣钱,还赔了不少钱。不仅把下岗买断的钱都赔了进去,还欠了不少债。许小波不明白为什么要盖大房子,原来住小土房的时候,破是破了点,但家里从来不吵架,吃的也很好。后来在乡下的亲戚家都逐渐的盖了大房子,周围人莫名其妙的都变得恨阔绰后,不愿意低人一等的母亲为了和别人说话腰杆能挺直,就一咬牙,也盖了大房子,虽然亲戚来串门的时候都夸房子漂亮,母亲和她们说话也经常仰起头的眉飞色舞。可是许小波知道,为了还债,全家人一直紧衣缩食,父亲赚不来钱,母亲工资仅够家用,不论怎样的省钱,朋友同事的债还是还不上。所以每次父亲空手回来,家里都会因为钱而争吵,许小波心里很纳闷,为什么总听大人们常说人争一口气,不能低人一头的话。可是饿着肚子住大房子就是争气了么。如果让他选,他宁可住破房子,也想吃饱穿暖。
默默的擦着墙上的酱汁,许小波大气都不敢喘。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争吵了。但他内心,还是很酸涩。他不喜欢这种低压的气息,让人心烦,也让人想大喊,但他还是默默的把桌椅扶好,把散落地上的锅碗瓢盆挨个捡起来,屋子整整齐齐的收拾好,地也擦的干干净净。然后看了看依旧那个姿势没动的田美英,内心默默的叹口气,转身到厨房呆呆的做着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