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关于熊廷弼要求辽东水师配合他作战的要求,皇帝倒是没有什么说的,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是熊廷弼要求辽东水师运送大军登陆南卫,同广宁成的明军一左一右,夹击八旗兵的策略,皇帝倒是颇多疑虑。
兵从何来?饷从何来?派遣何人为主将?
水师跟这支大军能够完美的配合调度,从南卫登陆吗?
虽然从山东省的登莱距离辽东镇南卫不过几百海里,可是在明末这个海陆军互不统属的年代里,要让水师跟陆军配合东渡,着实不容易。
皇帝召集内阁群臣议事,并再次将杨镐、袁应泰二人拉上,列席御前会议。
无论是内阁群臣还是杨镐、袁应泰二人,他们都认为熊廷弼的这个计策好,因为只要具备粗浅的军事常识就不难看出,假如努尔哈赤拥兵攻打广宁成,则辽东镇兵力必定空虚,那么朝廷大军从海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南卫,则可乘虚而入,小则收复辽沈,大则一举击溃努尔哈赤的军事势力。
可是正如皇帝所担忧的那样,东渡南卫所需要召集的兵马至少也需要五万人吧,统领这五万人马的主将又该如何选派?兵部尚书张鹤鸣吗?还是八十老翁王象乾?恐怕都不妥。再加上这么多兵马劳师远征,有需要耗费多少钱粮?
而且最为被群臣诟病的还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熊廷弼的臆测之上!
熊廷弼判断建奴会在今年冬天向广宁城发兵,可假如没有发兵呢?朝廷召集了这么多兵马,靡费了这么多钱粮,还打不打?打的话,一头撞上努尔哈赤的精兵强将,胜少败多。若是不打,朝廷在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下又当如何自处?
群臣们吵吵嚷嚷大半天,也没有给出个准信来,这令皇帝大动肝火,他驱赶了群臣,罕见的跑到御花园散心去了。
尚未登基以前,皇帝倒是经常跑到这御花园来玩耍,可是登基之后,皇帝先是在朝中打压东林党,逐步掌握了朝廷的实权,而后辽东战场便是一败涂地,在之后又是西北叛乱,西南叛乱,没有一刻消停的功夫,皇帝连后宫都很少去,就更别提跑到御花园来散心了。
见到皇上跑到了御花园,高起潜连忙派人跑到坤宁宫给皇后张嫣报信,张嫣很快也来到御花园,看到了正坐在湖边出神的皇帝。
张嫣给了魏忠贤、许显纯等人一个眼神,他们不敢声张,缓缓后退,留下充足的空间让皇帝跟皇后独处。
感觉到有人在替自己揉肩,皇帝扭过头来,见是张嫣,便难得的露出笑脸。“皇后来了。”
张嫣心疼的摸了摸皇帝的眉头,嚷道:“又有烦心事啦?”
“没!由检跟孙承宗在西南活捉了叛军首脑之一的奢寅,朕高兴着嘞。”皇帝强颜欢笑道。
张嫣说道:“你们一对兄弟,都不容易。”
这话讲的虽然莫名其妙,但是皇帝却是明白张嫣的心意,他握住张嫣的小手,笑道:“皇后不必替朕担忧,天下的事还没有能难得倒朕的。”
张嫣笑道:“是啊,要不你是皇上呐。”说着,张嫣还朝皇帝俏皮的眨眨眼睛。直到这时皇帝才发现张嫣其实精心的化了淡妆。
皇帝怎能没有领会张嫣的心意?只是他心里积压着他太多的阴郁,实在是提不起兴致。皇帝站起身来对张嫣吩咐道:“由检立了大功,朕不便封赏他,以免落人口实。你是他的皇嫂,可从后宫挑选些物件赏赐给他。”顿了顿,皇帝离开湖畔,往乾清宫去了。
张嫣失落的低下头,有些心碎的感觉。大婚一年多了,可皇帝宠幸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实在不是祥瑞的征兆啊。
……
四川,成都。
蜀王因为成都城解围,心情振奋,又因为见到了朱由检这个“至亲”,便摆下盛大的酒宴,一来为朱由检接风洗尘,二来也是庆功。
可是直到过了酒宴的时辰,朱由检也没有到场,非但朱由检不卖面子,就连新军上下被邀请的将佐也一个没到。蜀王勃然大怒,这让他如何收场?岂不令到场的川省文武笑话他蜀王吗?就在这是,四川巡抚朱燮元赶到,见他姗姗来迟,蜀王怨愤的嚷道:“朱大人今时不同往日,为朝廷守住了成都城,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已经瞧不上寡人这粗茶淡饭啦。”
朱燮元讪讪一笑,忙道:“大王赎罪,且听下官细细道来。”顿了顿,朱燮元走上前去,在蜀王面前轻声细语的讲了几句后,蜀王面色大变,他怒道:“好他个孙承宗,反了他了,竟然敢责罚信王?”话音落下,蜀王命令太监摆驾成都城郊新军就驻扎在哪儿。
孙承宗生恐新军入城以后,新军兵卒会扰民滋事,便命令新军步卒不得入城,而孙承宗本人除了派人往蜀王宫跟朱燮元衙门送上拜帖之外,也没有踏足成都城半步,跟随大军驻扎在城外,约束将士。
朱由检见孙承宗没有入城,便出城相见,不料却吃了闭门羹,孙承宗托人告知朱由检他军务繁忙,不能伺候信王,还请信王自便云云。这种冷遇使朱由检措手不及。正当他跟孙旭、马祥麟等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步骑师参将张世泽忽然赶来。他悄悄对朱由检说道:“殿下,孙督师正在跟你置气嘞。你不声不吭的跑到斥候军中,还深陷敌营数日,这可让孙督师大为恼火,这不,孙督师命末将前来捉拿马将军,要问罪处斩嘞。”话音落下,张世泽命令手下兵卒将马祥麟捆绑住,声称孙承宗要问他一个蛊惑信王,置信王生死于不顾的重罪。
朱由检顿时慌了神,他连忙带着孙旭去找孙承宗解释,却被茅元仪、鹿继善等人阻拦在帅帐之外。可眼瞅着马祥麟因为自己的原因就要身首异处,朱由检那里肯听劝,在孙旭的帮助下,朱由检冲入帅帐,见到孙承宗一个人端坐在帐内,四下无人,只有他面沉似水的瞪着朱由检。见状,朱由检恍然大悟,向来孙承宗正在等候自己,拿下马祥麟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朱由检朝孙承宗鞠了一躬,答道:“孙老师,全是我自作主张,逼迫马将军,跟马将军无关,一切罪责,恳求孙老师按照军法处置便是。”
孙承宗冷冷的说道:“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那里敢处置信王殿下。”
朱由检道:“我知道这件事我确实做的比较鲁莽,但我并没有受到伤害不是吗?”
孙承宗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看来殿下直到如今仍执迷不悟!”
“你身为朝廷的亲王,皇上的至亲骨肉,怎能抛弃自己的部队,逞一时匹夫之勇?你知道将自己置身于敌营之内,是多么的危险吗?假如你们敌酋识破身份,被囚禁,被挟持,那么本督师又该如何自处?假如敌酋拿殿下你的性命做要挟,逼迫本督师乖乖就范,本督师有当如何自处?不管不顾,则置殿下于危险境地,即便击溃敌军,朝廷追究下来,本督师及军中将校也难逃一死。假如顾及殿下的性命,投鼠忌器,不敢同叛军交锋,那么便是对皇上的不忠,将致使西南乱局进一步糜烂,一直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