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孙祖寿任蓟辽镇参将。正值辽阳失守,援兵溃败,驻山海关的督抚高第紧闭关门,不让溃兵退进关内,溃兵气愤已极,意欲攻关。高第令道府官员前去安抚未能奏效。孙祖寿请求单骑出关安抚溃兵,溃兵仰慕孙祖寿的德行,很快安静下来并服从他们的调遣安置。当时武备松弛,人心涣散,刑罚不严,号令难以执行。孙祖寿上任以后,革除陈规陋习,禁止请客送礼,谢绝说人情、走后门。他还悬下赏格,严明法度自副将、参将以下,作战不胜,革职不用。孙祖寿的改革措施令人耳目一新,在军营上上下下引起了震动,发生了震慑力。”
“臣想着皇上此刻需要的是一员能够练兵的将才,而非统兵打仗的将领,故而首先推崇了孙祖寿。他为将清廉又能与士卒打成一片,是练兵的不二人选。皇上若是觉着此人统兵能力不足,臣这里还有一人可以配合孙祖寿,想来两人可以相得益彰,为皇上整治京营,淘汰老弱,练就一支百战精锐。”王象乾说道。
皇帝饶有兴趣地问道:“何人?”
“山西参将满桂!”王象乾答道。
皇帝点了点头道:“此人朕倒是听杨镐谈及过。”
闻言,王象乾颇为惊诧。事实上又何止是他,满朝文武都会皇帝对于杨镐跟袁应泰的惩处颇为不满。先是把杨镐从死牢里捞出来,在京城内置买田宅好吃好住的养着,后来更是将本应该怪罪到袁应泰头上的辽沈大败,牵连到大部分东林党人身上。关于皇帝没有重罚杨镐跟袁应泰而是以备咨询之用的做法,朝野上下颇多微词,有不少人怀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心思指责皇帝赏罚不明,不能为天下表率云云。但皇帝一意孤行他向来如此,打定主意后,便一定要达到目的,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王象乾踌躇着,说道:“臣认为杨镐本庸臣,皇上不可轻信他。皇祖就是因为偏信了他的一面之词,而致使萨尔浒之败。”
皇帝说道:“杨镐的军事才干朕的确瞧不上眼,不过他毕竟是少数跟贼酋努尔哈赤交过手的人,而且早年间在努尔哈赤还顺服国朝的时候,与努尔哈赤有过私交,他对努尔哈赤及建州的内部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朕看重的就是这个,袁应泰也是一样!”
说着,皇帝还虚情假意的说道:“朕觉着身为帝王应该胸怀四海,不能因为臣子的一次过错就给这个臣子,盖棺定论!即便是贵为天子的朕,也偶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做臣子的?”
王象乾感动的说道:“皇上的胸怀臣深感倾佩。”
皇帝笑道:“也许王老师跟朝野的绝大部分文武一样,瞧不上杨镐跟袁应泰,但是朕要告诉你一句话想要建立不世之功勋,就要少听成王者的豪言壮语吹牛逼,多听败寇者的经验教训。什么我对钱没有兴趣啦,先定他一个小目标啦等等之类的,毫无营养!”
王象乾不能很好的理解皇帝话里的许多词汇,但是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作为皇帝最宠信的几个臣子,王象乾经常被皇帝召见奏对。不止是他,徐光启、孙承宗、叶向高等人他们在私下里都讨论过时常会从皇帝口中蹦出来的陌生词汇,譬如“顶层设计”、“国家银行体系”、“改革开放”、“大航海时代”、“坚船利炮”等等之类的词句。
可即使博闻强记、学富五车如王、徐、孙、叶等大学士,也不能理解皇帝这些词句的意思,更不知道这些词句出自那本典籍。
久而久之,王象乾等人也就麻木了,算当作是皇帝的一种帝王心术,故弄玄虚罢了。
皇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岔开话题道:“你刚说的那个满桂能胜任否?”
王象乾忙道:“满桂此人骑射功夫了得,是从步卒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将领,身经百战,作战顽强,正好跟孙祖寿互补。两个人一个是阴有余而阳不足,一个是阳有余而阴不足,两两相益,相得益彰。”
皇帝点了点头道:“那便通知兵部,让此二人赶赴京师报道吧。”
顿了顿,皇帝又道:“王老师,此次驰援广宁可有什么打算吗?”
王象乾一愣,“臣必然配合城内的熊廷弼,内外夹击,大败建奴。”
皇帝摇了摇头道:“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自是不必多说。朕问的是老师到了辽左以后,可有什么对策。”
王象乾说道:“臣虽然是朝中枢臣,但对于辽左兵事,还是应该以熊廷弼为重,毕竟他在那地方镇守的年岁长,对建奴也是知根知底。臣决不以枢臣的地位压迫熊廷弼,必然最大程度地配合熊廷弼作战。”
皇帝点了点头道:“王老师能以大局为重,朕心甚慰。”
自古以来朝中的枢臣跟地方的抚臣之间的矛盾是最难调和的,枢臣位高权重,抚臣则更了解地方具体事物,前者往往着眼全局,而后者局限于一地。所以历来两者常有不睦。
明朝辽事的崩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正是没有处理好枢臣与抚臣之间的关系。
不过皇帝登基以后,这种状况得到了扭转,比如他没有在熊廷弼跟王化贞之间做骑墙派,而是坚定的站在了熊廷弼一侧,将有着枢臣们支持的王化贞撤回京城等等。
皇帝虽然得到了王象乾的保证,可仍旧不大放心,他殷殷嘱托道:“熊廷弼脾气火爆倔强,王老师虽然是四朝重臣,想来他熊廷弼也不会少假辞色,若是言辞冲撞了老师,还要老师以大局为重,暂且忍让他才是。”
王象乾忙保证道:“皇上放心,臣老了,没有斤斤计较的心力了。”
皇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王老师,假如广宁城失守,你可收拢残兵败将,退守宁远城,在那里骆思恭为前线将士找了条退路。城头之上部署着许多火器,城池也十分坚固。”皇帝说道。
王象乾笑道:“皇上多虑了,广宁城内守军十数万,又有熊廷弼统兵,必然万无一失,再加上老臣提师驰援,断无兵败的道理。”
“不!未能远虑,必有近忧未能做最坏之打算,就不足以存最佳之抱负。”皇帝的目光炯炯有神道:“国朝在辽左一败再败,朕不敢不做最坏之打算啊。”
王象乾心悦诚服道:“皇上圣明。”
皇帝又对王象乾吩咐道:“此次王老师督师出关,朕将派遣信王追随老师左右。信王是个好苗子,之前朕将他放在孙老师那里磨练,历经固原镇平叛与成都大捷两场平叛战争,信王都表现的不错。这一次,出关与建奴作战,王老师亦不必顾及他的皇五弟身份,该罚则罚,该委以重任,当委以重任。”
王象乾道:“遵旨。”
“对了,朕再给你一道权柄。现在建州叛军倾巢出动,在辽东的守备必然空虚,那个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或可有大用。朕将节制此人的权柄一道赋予你,好好运用这个毛文龙,可抵一支三万人的精锐人马呐。”皇帝嘱咐道。
王象乾点了点头,“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