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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皇帝跟袁崇焕交谈甚欢,年仅三十六岁的袁崇焕正值盛年,又逢国家危难,自己挺身而出被皇上隆遇,话匣子一旦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袁崇焕似乎与生俱来般拥有着高超的口才,在他的游说下就连徐光启也逐渐对袁崇焕另眼相看,觉得他的确跟朝野上下绝大部分文臣不同。到了饭点,皇帝执着袁崇焕的手,走到暖阁内落座,同时邀请徐光启陪同。

袁崇焕心潮澎湃,在皇权空前强大的大明朝,能够受邀陪同帝王膳饮那是多大的荣耀啊。一般来说,就是内阁重臣、宗亲勋贵也很难有这个机会。至少皇祖万历就极少同外臣们一块用膳。

皇帝自然瞧出了袁崇焕激动的内心,这也正是皇帝的用意所在。

在宋明理学的影响下,大明朝的文官们虽然日渐呆朽,但这也是另外一种对皇权的保护。文官们十年寒窗苦读,学的都是致君尧舜上那一套忠君爱国,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儒家伦理道德,自然脑子越来越呆板,对于皇帝的威胁也就越来越小。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读圣贤书长大的文官们的确很少有站起来反对中央皇权的。

在这种文化大背景下,皇帝就成了文官们心中的太阳,是他们唯一的信仰。

袁崇焕也不例外!

能够如此接近心目中的太阳,又怎令他不动容?

皇帝频频向袁崇焕赐盏,袁崇焕心里头暖暖的,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满饮,喝了个七荤八素以后,袁崇焕定睛瞧去,终于发现桌子上的饭菜有些怪异。

在民间传说中,紫禁城内的皇帝用膳,吃的都是龙肝凤胆,珍馐美馔,喝的也是琼浆玉液、瑶池美酒。袁崇焕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虽然对这些老百姓的臆测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认,富有四海的皇帝的膳饮的确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但是今天,袁崇焕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因为皇帝宴请他的饭菜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而且不是“中产阶级”的家常菜,乃是贫穷人家的家常菜!

盐水煮豆腐、辣白菜、蒸菜、死面饼子

袁崇焕出身富户,他的家族在广东东莞乃是名门望族事实上明中后期以来,能够金榜提名的多半是富家子弟,因为贫穷人家是难以支付读书所需的费用的。

出身名门的袁崇焕很少吃苦,但是他是个胸中有抱负的热血男儿,有生活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每每想要投笔从戎,故而在生活作风上刻意往军旅风格上靠。在福建邵武做知县的几年,袁崇焕在吃穿用度上几乎没有提过任何要求,算得上是明代文官中清廉的典范,可即便如此,对于今天皇帝宴请他的饭菜也是不长吃的。

至少袁崇焕在福建的时候,餐餐有肉!

苏子曾云: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吃肉乃是君子所为!

袁崇焕觉得自己即便是发扬风格,但至少餐餐有肉,有荤腥这一点是务必保障的,这是底线!

但是今天皇帝宴请他的膳食里别说荤腥了,就是油水都很少见,只有酒水尚可。

袁崇焕心中腹诽道:“民间传言皇祖生性吝啬,在位期间,大兴矿监,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可是在花钱的项目上,皇祖却是扣扣嗖嗖,就连自己的儿子们到了结婚跟封藩就国的年纪也不愿意出一个子儿接济封赏。这不,现在瑞王、惠王、桂王还困顿于京师,不得解脱呐。”

万历皇帝的贪财吝啬名声在民间可是很有市场的,所以袁崇焕此时面对满桌子的“糟糠”,都开始怀疑天启皇帝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不过这也太过分了吧?

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宴请大臣却拿些盐水煮豆腐的饭菜糊弄人?

袁崇焕有些无语。

皇帝默默的看着,没有发话。

徐光启也终于瞧出来袁崇焕的心思,便开口说道:“元素袁崇焕的字,你莫要嫌弃,皇上即位以来,数次下旨缩减宫中用度。这清汤寡水的,皇上可是顿顿都吃。”徐光启指了指桌上的贡酒补充道:“这南方运来的贡酒可是专门为你备下的,寻常时候即便是我来,皇上也舍不得嘞。”

皇帝十分敬重徐光启,在内阁诸臣中,跟徐光启的交情也最深,故而徐光启有资格说笑。但袁崇焕闻言却是目瞪口呆,他实在难以想象,作为天朝上国的九五至尊,皇帝已经落魄到只能“吃糠咽菜”的地步,他转念一想自己餐餐有荤腥,不禁大感惭愧。

他忙道:“圣上这是何苦?须知圣上的龙体才是国本,饿坏了身子,大明的天可就塌下来了。臣斗胆恳请圣上多吃些肉蛋蔬果,以强壮筋骨,固我国本。”

一旁侍奉的魏忠贤忙道:“你当这种话奴婢没有劝过皇爷吗?可是皇爷眼瞅着辽东用兵,靡费巨大,国库又年年亏空,这才不得已所见宫中开支用度,从牙缝里挤出银子供给前线。可恨,即便是皇爷如此鼎力支持,前方那帮文臣武将还是一败再败。这些时日皇爷既吃不好喝不好,又因为前线将士不肯用命,一而再再而三的丧师失地,而辗转反侧,睡不踏实。老奴是皇爷身边的老人儿,当年还是太孙的时候,皇爷身子骨可健壮了,但现如今却是越发的消瘦,看的老奴这心里头不是个滋味”

魏忠贤说着说着只抹眼泪,皇帝摆了摆手,笑道:“今日朕见到了袁爱卿,恰如孙仲谋得到了周公瑾、刘玄德招纳了赵子龙,乃大喜之日啊,你这老家伙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罚酒一杯。”

魏忠贤闻言大喜,他诚惶诚恐地接过皇帝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听了魏忠贤声情并茂的陈述,袁崇焕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一激动,便开口说道:“臣很惭愧,至今仍无肉不欢,宴饮非佳肴美酒不喜!此皆臣之过也。圣上节俭远迈汉文帝,那臣亦当仿效,即便是一琴一鹤,可只要越来越接近圣上,臣也是甘之如饴。”

袁崇焕提及了一个有关于谦的典故,相传于谦在外地做官多年,被调入京城之时,却只带来了一张古琴跟一只仙鹤。要知道那个年代可是盛行“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啊,相比之下,于谦的清廉跟道德操守简直恐怖。

后来这一琴一鹤的典故也便传为了美谈。

皇帝笑道:“廉从俭出,腐由奢生,正由公来,清由洁来。无勤俭无以廉洁,无奢侈无以腐化,无公心无以正直,无清白无以清明。清白是立身之本,勤俭是做人之根,奢侈是万恶之源。”

袁崇焕拜伏:“臣谨记圣上教诲。”

宴饮结束,皇帝说自己晌午要接见两位武将,就不留袁崇焕了。袁崇焕接到逐客令后,被高起潜带离皇宫。

一路之上,高起潜对袁崇焕更加殷勤了。

“袁大人此次表现深得圣宠,日后出人头地,加官进爵,当不在话下矣。”高起潜吹捧道。

袁崇焕滴水不漏的答道:“下官只求替圣上分忧解难,自身的福祉顾不上考虑。下官只是惶恐,生怕才浅德薄,辜负了圣上的殷殷重托。”

高起潜笑道:“袁大人多虑了。仅凭袁大人进献的练兵、筑城、联防三策观之,袁大人的见识跟抱负就已经将兵部那些腐儒甩了十万八千里了。”

袁崇焕听高起潜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连忙问道:“高公公也懂兵法?”

高起潜自负的扬起下巴,喝道:“咱家在内书房时,将兵家典籍翻阅了个遍!又在御马监磨练了四五载,对于操练士卒、行军布阵,可谓是行家里手,得心应手!若非如此,皇爷又怎会令咱家指掌御马监数万精兵强将?”

袁崇焕面上惊叹连连,可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一个死太监罢了,神气什么?

送走袁崇焕后,高起潜的一个心腹太监不解的问道:“高爷,这个袁崇焕如此不识抬举,您何必苦苦拉拢他呢?他左右不过是个小小的兵备道,以高爷现在的地位、权柄,何须看这么一个微末小吏的脸色?”

高起潜冷哼一声,说道:“你懂个屁!之前咱家就在信王哪儿听说过这个袁崇焕的大名!现如今皇上也对他青睐有加!最关键的是咱家也瞧出来此人却有些真才实学。等着瞧吧,咱们大明朝既身负大才又深得圣宠的臣子就没有不飞黄腾达的!你瞧那个熊廷弼闯了多大的祸,可皇爷就是喜欢他,爱惜他,所以丢了广宁也照样没事!要知道他的前任杨镐、袁应泰现在的下场可是无比凄惨。”

“假如能够将袁崇焕培养成咱家的党羽,就等于在日后的兵部培养了一个实权干将!现如今兵事日重,皇爷对用兵打仗的事情格外上心,如果能够拉拢到这么一个未来的实权干将,你知道将对我跟魏忠贤争夺圣宠有多大助力吗?”

那个心腹太监唯唯诺诺,不敢顶撞高起潜。

高起潜摸了摸下巴,决定还是往后宫跑一趟。皇后张嫣对魏忠贤可是厌恶的历害,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高起潜得给张嫣打个招呼去!

晌午的时候,皇帝召见了从蓟镇跟宣大调入京师的孙祖寿、满桂二人,徐光启陪同会见。未见面前皇帝觉着孙祖寿跟满桂都是老头子,可是见面以后才发觉,满桂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而孙祖寿也不过三十来岁,两个人都体态魁梧,春秋鼎盛。

皇帝给两人赐座,先由徐光启对二人进行简单的询问,皇帝并不发文,只是暗中打量二将的反应。

孙祖寿尚可,表现得谦逊有礼,活似个儒生文官,跟徐光启对答起来也是引经据典,满口之乎者也,想必有着较高的文化素养。满桂就不同了,孙祖寿非但读书多,而且还是万历朝的武进士,现在也做到了军区二把手蓟镇副将的位子,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所以即便是觐见皇上,举止也是得体的。

而满桂却是地地道道的穷苦人出身,他的祖上是归化的蒙古人,在边关风水日晒,违者一日三餐的生计疲于奔命。且此人没有念过私塾,读过书,军职也很低只是个游击,所以来到皇宫以后变的非常紧张。

如此一比较,高下立判,皇帝对孙祖寿的好感骤增,对满桂就有点儿轻视了。

胸有激雷而面如常色者,可拜上将军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