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宝琳宫里却别有一番热闹。
先是江水悠前来探望朱冰清,坐了半天后出来便到了罗红药这边说话。
罗红药让了座,问道:“姐姐怎么这会儿来了身子可大安了?”
江水悠道:“多劳妹妹牵挂正是觉着好了些,才忙出来走一走呢。”
罗红药打量着她,却见她面色红润,一如往常:“姐姐的身子要紧,又没有人责怪你,何必这样着急?”
江婕妤笑道:“我也是在屋子里闷坏了病了这几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先前朱姐姐传我过来都不能起身,没想到竟然出了大事。不过我也听人说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横竖朱姐姐人无碍就是。只不过……又让妹妹你受了些惊吓跟委屈。”
罗红药道:“多谢姐姐我受些惊吓倒是没什么,毕竟龙嗣要紧好歹有惊无险的现在也都过去了。”
江水悠道:“我就知道妹妹是个有福之人何况还有小鹿姑姑在你身旁伺候着更加稳妥了。”说到这里江水悠便看向罗红药身后的仙草。
罗红药也回头看了一眼笑说:“这倒是,有她在身旁,我格外心安些。”
仙草微微垂头道:“奴婢怎么当得起如此夸赞。”
江水悠笑道:“你自然当得起,若不是你在太后娘娘跟前据理力争,事情怎能真相大白呢。只怕这无妄之灾真个儿就落在了罗妹妹身上了。”
仙草笑说:“奴婢那也是给逼急了才胡言乱语,幸而太后娘娘圣明,并没有怪罪。”
江水悠深看她一眼,又向罗红药道:“方才我去探望朱姐姐,听她说过一两日就要搬到富春宫去了,这倒也罢了。我先前因得了妹妹送的香膏,心里还想着要省着点用,免得以后用完了没的地方讨,如今朱姐姐搬了出去,妹妹行事也可便宜些。”
罗红药道:“只是入了冬后,花儿开的少,做的只怕也有限。”
江水悠抿嘴笑道:“倒像是我催着妹妹似的,不用急,自然是要天时地利,慢慢地弄,可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江水悠十分会说话,待人接物叫人舒服,罗红药起初虽对她有些防备,但见人家谈吐举止如沐春风,便也罢了。
江水悠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起身告退,罗红药亲自送出门口,江水悠请她止步,道:“妹妹身子也弱,禁不得风吹,就让小鹿姑姑替妹妹送我便是了。”
当下仙草便送着江水悠往外而行,出了门后,江水悠并不着急离开,转身看着仙草说道:“姑姑可也听说了今儿金銮殿上的事了?”
仙草道:“婕妤说的是江南道上那件贪墨大案?奴婢当然也听说了。”
江水悠道:“今日我正在太后那边坐着,听人说了此事后,太后很是震惊,这会儿只怕在传了皇上询问呢。”
仙草见她主动提起来,顺势问道:“难道太后不满皇上所为?”
江水悠缓缓道:“太后的意思,是不想皇上现在跟蔡丞相对着干罢了。毕竟皇上如今才亲政,在朝中还算是势单力薄。不过事已至此,太后应该也不至于怎么样。”
仙草看着江水悠,她居然跟自己说了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江水悠望着她,忽地一笑道:“其实关于江南之事,我自然也有所耳闻,有些话不好当着别人说,唯独对小鹿姑姑说大概是无妨的,我觉着这件事上,徐家大爷所做的并无差错,毕竟事关数千人命,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一次徐大爷救的可是几千人,功德无量。我心里倒也希望他无碍。”
仙草点头道:“没想到婕妤是个这般有心胸之人。”
江水悠凝视她:“我有的不过是小见识而已。比不过小鹿姑姑见机行事,痛快利落。”
仙草垂首:“婕妤一味地夸赞奴婢,奴婢倒是不好意思了。实在当不起。”
江水悠道:“当初罗妹妹做了香膏,我先拿了用,来请妹妹去延寿宫的时候,妹妹只说病着不便,不想我前脚去了,后脚罗妹妹就送了香膏去给太后,恰好是太后称赞了我所用的膏子之后,真真是投其所好了。”
“婕妤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仙草仍是平静地问。
江水悠笑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倒好象我先去延寿宫是投石问路的,若太后不喜我所用的那香膏,不知那会儿罗婕妤还能不能去献上?只怕不会吧?”
仙草抬头笑吟吟道:“那也恰巧了而已,难为婕妤还记得。不过我们婕妤所做的香膏,应该是无人不爱的,太后喜欢也是意料中的事,并不需要谁去投石问路,婕妤很不必多心。”
江水悠对上她的双眼,也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江婕妤说罢转身,身旁宫女太监伴驾而行,宋姑姑陪在身旁。
走出一段路后,宋姑姑道:“真真想不到,这罗婕妤本是会万劫不复的,怎么居然一根头发丝也没伤到,反而是朱充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江水悠微微蹙着眉头:“是啊,这一切,当然是因为有她在。”
宋姑姑问道:“婕妤说的是鹿仙草?但是她……她没有这种本事!”
江水悠因为对仙草很感兴趣,特意打听了一番。宋姑姑也是宫内的老人,便将昔日仙草跟徐悯种种尽数告诉了她。
据宋姑姑说,这仙草是个实心丫头,没什么心眼,之前全靠着徐太妃照看她,她对太妃也最是忠心。
如今……
江水悠冷笑道:“她没有?若说她以前没有,那现在就是很有。”
宋姑姑听她语气不大好,不由有些惧怕:“婕妤……难道是在后悔吗?”
江水悠叹了口气。
当初她看出朱冰清这龙嗣怀的古怪后,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告知鹿仙草,让她及早防备,这自然也是跟仙草示好的一种方式。
但是就在她想有所行动的时候,方太妃娘娘将她叫了去,命她不要轻举妄动,在此事之中只保持旁观便是。
加上宋姑姑又说起昔日仙草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像是个有心计的人。
江水悠思来想去,只得听了方太妃的话,选择冷眼旁观。
但她还给自己留了一条路,那就是派人去向罗红药讨香膏,顺便提醒她们。
于是,她果然看了一场好戏,一场令她意外又不觉着意外的戏。
听了宋姑姑的问话,江水悠叹息之后又摇了摇头。
她自诩跟这些宫内的寻常女子都不一样,是极富经验,无可匹敌的。且自从进宫那一刻就细心观察,伺机行事。
从宝琳宫化险为夷的经过看来,仙草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突然江水悠脚步止住凭什么一个小小的宫奴会如此聪慧机变,九死一生,化险为夷。
会不会……那人也跟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者”?
一想到这个,江水悠后背有点发冷。
赵踞来至宝琳宫的时候,仙草才送别江水悠。
罗红药问道:“江婕妤怎么像是有话跟你说似的?”
仙草道:“婕妤是个极聪明的人,娘娘以后要提防她些。”
罗红药诧异:“提防她?难道她也跟朱充媛一样算计我吗?”
仙草道:“她倒不是算计,只不过如今是事不关己不伸手而已,可保不住将来如何。”
罗红药疑惑:“但是她之前还有意无意地提醒咱们留意,明明是好意呀。”
“若真正的好意,就不必那样含糊其辞了,”仙草叹道:“当初娘娘说她仗义相救,我还以为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仍是不可免俗。”
罗红药仍是不解。
仙草道:“难道娘娘你觉着,连日里江婕妤病倒,真是偶然吗?朱充媛滑胎那日她不在,只是恰巧?其实她只怕早就猜到了朱充媛这一胎有蹊跷,所以一早避嫌而已。但她明知如此,却没有告诉我们真相。”
偏偏仙草为了徐慈的事心慌意乱的也未留意,如果那天不是仙草机变,硬生生找到那包药扔了回去,这会儿她跟罗红药早就无法翻身了,跟她江水悠自然也仍一点关系也没有。
江水悠未必算是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可值得信任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