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剑对此只是笑笑,转而朝张龙虎喊道:“张大天师,这里有只为祸人间的妖物。你不是生平最恨妖物吗,还不快点过来将它一剑了结?要是一会跑了,我可不负责啊。”
“跑不了,在我张龙虎面前。就算他是上六境的大妖,也别想活着离开。”话音未落,人已至。
黄鼠狼几乎是看都没看张龙虎一眼,在他刚出现时,便已经朝着地上跪了下去。更是不断砰砰磕起头来,开口求饶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的自打修行有成,侥幸开得灵智起。便一心向善,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人。就是往日里吃食,那也是天天白菜就萝卜,荤都不曾开过啊。尤其是在跟了我大哥后,小的更是时刻心存善念,尊老爱幼啊。就是有时与大哥一起,在深山中瞧见那些个老头老太,腿脚不方便的,也是我上前背他们过河过溪,爬山下山的啊。有时候他们见我可怜,还会给我一两颗糖吃呢。大仙,您一定要明察,万万不可错杀无辜啊!
小的随时山野精怪,但家中亦有高龄老母,懵懂子嗣啊。要是大仙您错手将我杀死,我那老母和孩子该如何是好。它们还等着我回去养家糊口,教子成才呢!”
听着黄鼠狼叨叨叨,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原以为见识过它骑狗冲锋,就已经很是有趣的张龙虎。在此时心中不禁对它更觉有意思起来,也没去打断它的话语。就这般面带笑容,和陈一剑一起站在它身前,听着它不知道从哪搬出来的瞎话。
直到这时,张龙虎才发现,原来陈一剑真的没有骗他。这只黄鼠狼,是真的有趣啊。
和以前遇到的那些比起来,实在是太有趣了!
午时,黄烨准时带着袁家三口人来到叱水河边。
一见到袁家的人到来,担任祭祀的黑袍老妪,立马便对身后的四名青壮男子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去将此次的祭品,袁小衫给带过来。
四名青壮男子点点头,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朝袁小衫大步而去。即使是在走到知县黄烨的身前,四人也不曾对他有过任何的表现。就是看,四人都没看他一眼,完全就将他当成了一个空气。径直来到袁小衫身前后,便一把将她从地上抬了起来,返身就要往回走。
袁母一见这情况,哪里能让他们就这般带走自己的女儿。立即快步绕到四名男子身前,伸手便将他们给阻拦了下来。
不曾涂抹任何胭脂的寻常容颜上,在此时充斥上满满的怒意。朴实而明亮的双眼,有些浑浊,亦是那道不尽的怒火。被岁月摧残的眼角,难以幸免的布上条条皱纹。白皙却已不再嫩滑的双手,老茧横生。举在空中,有些轻微的颤抖。
她开口说道:“我求求你们,要去,你们就把我带去,请放过我的女儿吧,她还小!”
抬着袁小衫,停下脚步的四名男子,依旧没有说话。
她又开口说道:“我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跪下了!”
“噗通!”一声,她双膝跪于地面。
然而,他们仍是没有说话。
一旁看到这一幕的袁和,不由有些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迈开脚步来到妻子身前,伸手想要将她从地上搀扶而起。
可是她好像已经和地面连接在一起一般,无论袁和如何使劲,都不曾将她从地上拉起,这让袁和脸上有些怒意。来之前的路上,不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怎么这会儿这老娘们又犯病了呢。又不是真的自家闺女,你有必要这样做吗?你说你瞅着她想自家闺女,心里难受,哭一哭也就算了,怎么还给跪下了呢?
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便没有了吗?
几乎是用训斥的口气,袁和开口对她沉声吼道:“你干嘛呢,赶紧给我起来。”
袁母抬起头来,瞅了瞅自己的丈夫。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起来。
脸上的怒意,愈发浓烈。袁和再次吼道:“我让你起来,你听到没有?”
这次,袁母没有看他。语气中带着哭腔,说道:“你有没有一点点良心啊你,难道她不是你的闺女吗。你就真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皱起的大眉,不自主有些颤抖。面对自己妻子的话语,袁和差点没被气炸肺。也不再刻意压低嗓音,直接扯着嗓子就对她吼道:“我不在乎闺女?你能不能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次啊,这些年下来,我哪天不是为了你们娘几个,累死累活的在外面奔波讨生计?现在你竟然说我没良心,不关心自己的女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平时对你们太好说话了?”
一听到这话,袁母心里的火气也被彻底激发上来了。抬起头,脸颊上带着泪水。看着袁和的眼神,有些失落。更多的,则是悲痛:“难道只有你为了这个家,四处劳碌吗?我每天在家,洗衣做饭,打理田地就不是为了这个家了?小衫正清从小就懂事,从来不用我操心。可是小欣的性格,难道你不知道吗?她在外面受人欺负,哪一次不是我去的。她顽劣惹了事,又有哪一次不是我解决的?你有真正的关心过她吗?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一个心理吗?你有问过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袁和有些不知道从何回答。
朴实的脸上,有些失神。
鬓角的长发,在河风轻轻地吹拂下,露出里面缕缕白丝。
原来,他也有了华发。
远处的人群,没有因为袁和夫妇的争吵,而在脸上出现看热闹的情绪。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每家在这个时候,都会如他们一般无二!
所以没有什么好看热闹的。
已经走上临时搭建在叱水庙旁高台上的黑袍老妪,在看了看天色时辰后。不由轻蹙淡眉,转身对四名男子喊道:“还不赶紧把人带过来,要是错过了吉时,河神老爷怪罪下来,谁扛?”
四名男子沉默着点点头,走在前面的二人看都不带看跪在地上的妇人,迈步便从她身旁一侧绕了过去。
妇人急了,跪在地上的身体,一把朝前扑出。双手往前一抱,正好抱住走在后面,其中的一名男子双脚。
蓦然被人抱住双脚的男子,险些因此绊倒。深沉如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转头看了一眼妇人,抬起另一只脚,就朝着妇人抱住他的双手猛踩而去。
好在一旁见机快的袁和,已经率先一步,死命将妇人的双手从男子脚上掰开。不然的话,估计她就要白白遭受这无情的一脚喽。
一脚踩空,男子没有继续针对妇人。冷哼一声,就与另外三名男子朝着高台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挣脱开袁和的妇人,想要再次追上去阻拦,却不料被黄烨伸手拦下。妇人眼中有些疑惑,看着他询问道:“黄大人?”
黄烨哀叹一声,压低声音对她说道:“袁夫人,莫要忘记两位仙尊的安排啊。”
妇人明显的一愣。
看看黄烨,又看看被带走的闺女。眼中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黄烨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袁夫人,你真的不必如此伤心啊。那个袁小衫,不是真的袁小衫,真的袁小衫,现在还在县衙呢,难道你忘记了吗?”
对此,妇人只是摇摇头,却并没有说话。
她心里又怎会不知,真正的袁小衫,此时正安全的待在县衙呢?只是每当看见这个幻化而出的小衫,想到她无缘无故就要顶替自己的女儿,被送去祭祀,她心里面就犹如被刀割一般,让她痛不欲生。尤其是想到,在来的路上,好几次自己朝她看去时,她都会向自己微笑点头。她心里就格外的难受起来,犹如被人用刀割一般,让她痛不欲生。
一样的恬静笑容,一样的醉人酒窝,一样的可爱虎牙。
她的一颦一笑,和她的一颦一笑,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怎能让人分辨的清,又怎能让身为人母她,不为之悲伤?!
情之所至,又岂是单单一个世间的假字,所能一笔揭过的?
祭祀的擂鼓,在高台上悠悠响起。
黑袍下的老妪,跳起古老的舞步。艰涩难明的咒语,从她嘴中缓缓传出。
远处的百姓,纷纷朝叱水河方向跪拜而下。
就连许多身在公门,却出生本地的衙役,也在这时低头跪伏。随着老妪的声音,在心中虔诚默颂。
四名抬着袁小衫的男子,以古怪的步伐,开始朝叱水边走去。每当黑袍老妪念完一句咒语后,他们便会异口同声,仰天高呼。好像以此来呼唤高高在上河神,提醒着他祭祀已经开始,让他前来享受一般。
湍急的叱水河,猛然有所平静。然后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朝下游奔流而去。
岸边的庙宇中,泥塑的神像缓缓睁开双眼。一丝淡金色的光芒,从中一闪而过。威严的脸颊上,嘴角泛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像是在为某件即将到来的机缘而开怀。
供桌上的清香,青烟袅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