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干脆利落的拍了板,又叮嘱了几句,就让丫鬟搀扶着回了居所。
庞夫人几番爱答不理,不过张问心还是问出了所有该问的。
邹妈是在三天前告了假,说是要回乡下一趟,所以这几日没见到她,庞夫人也没到处乱找。临行前,庞夫人赏了邹妈几块料子,一点散碎银子。而今银子还在邹妈的贴身荷包里,布料却不知道何处去了。
侯府大宅里空屋不少,管家福伯帮着挑了后面一间阴凉的,临时布置成灵堂,又把邹妈的尸体抬进去,安置妥当。
张问心要了根毛笔,从邹妈鬓角的伤口处取下来一点泥沙,两相对比,发现就是后园湖底的泥沙。这等于没有提供有关凶器,或者原始案发现场的任何线索。
再将伤口深处扒开,才在贴着骨头的地方取出一点细碎石屑。府里各色假山怪石众多,光地砖就有十几种,若是没有其他线索,就只能一一对比。
张问心将这条线索往后放了放,到园子里转了一转,看看湖边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花园里的下人已经散去,此时一眼望去空空荡荡,只几个上了年纪园丁在远处修剪着花木,身影时隐时现。
两人沿湖边慢慢走着,早上露水很大,这会儿都干透了,明媚的阳光晒在身上,有些微微热意。张问心脱了外衫,搭在肩上,又将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莹泽如玉的一段皓腕。
眼前蓦然一暗,却是慕容熙展开了折扇,遮在她的头顶。
张问心道了声谢,睁大了眼睛,又一路往草丛里搜寻起来。除了发现邹妈尸体的地方被践踏的有些厉害,其他各处都还保持着原样。
“有人在这里烧过纸。”
拨开一丛青草,张问心俯身捏起来一点纸灰,用手指捻了捻:“被露水打湿过,应该是昨夜烧的。”
慕容熙也在她身旁蹲下,展开了一张宣纸让她取样:“为什么不是前夜?”
张问心乐得卖弄,夸夸其谈道:“这两日露水重,若是前夜烧的,这些纸灰就会彻底的从草叶上滑落,浸到地下了。你再看这里……”
纸灰附近有几处折断的草叶,断茬很是细微,不甚明显。经过一夜的生长,有些已经恢复。
张问心就顺着这几处细微痕迹,走出岸边的草地,站到碎石小路上,指着发现纸灰的地方说道:“哪里不好去,偏偏跑到这里来烧纸,这里应该就是抛尸之处了。可惜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说到这里,她突然看到,慕容熙身后的一株花木上丝丝缕缕的,忙走上前去,将那带着一小块布片的棉线摘下,说道:“柳暗花明,线索又多了一条。”
慕容熙打眼一瞅,见那布片黑乎乎的不足指甲盖大小,便道:“这并非邹妈身上的衣物。”
“当然不是她的,她的衣服我都看过了,不是这个料子,没有这个颜色,也没有破洞。这可能是凶手身上的。”
张问心手搭凉棚,前后望了望,发现这条小路相当偏僻。再往前,就是一座堆土而成的小山,往回,却是花木葱茏,百转千回。
沿路走下去,发现中间有几处岔路,或与一条石板大路相连,或通向别的去处,辗转躲藏起来极为容易,无论抛尸还是偷着乐,这条小路都是不二之选。若再加上夜里黑影幢幢的,就更是妙极。
花园只有一个大门,入夜之后无人出入,夜里也无人看守。出去之后不远,就是一处杂院,住着些做杂活的粗使丫鬟。再远些是伙房,伙房过去,就是后门了。
邹妈平时,多是经由后门出府的。自然,这一回,后门的管事并不曾看到邹妈出府。
而邹妈的为人,也正如她见到的那样,仗着是庞夫人的奶娘,在府中几乎横行霸道,对慕容熙这个长公子尚且不放在眼里,对杂院里没有主子庇护的丫鬟,就更加肆无忌惮。
庞夫人每月发给杂院丫鬟的银子,倒有三成都进了邹妈的荷包。这还不算,邹妈乡下儿孙的衣裳裤褂,也全都摊派给这些小丫鬟去做。丫鬟们敢怒不敢言,只得夜里点灯熬蜡的,给她当牛做马。
张问心想起邹妈临行前,庞夫人曾赏下了几块料子,当即便明白了过来。这邹妈大概又想支使谁给她做衣裳,定然是来过杂院的。
丫鬟们白天都在各处当值,杂院里一般白天见不到人,一番打听下来,都说没有见过邹妈。
莫不是邹妈白天来过,院子里正好没人,所以又去了别处?
杂院里树荫茂密,才到黄昏,已然昏暗了下来。张问心若有所思,往外走着,没留神脚下一滑,人就往一边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