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1.第21章(1 / 2)宝黛传奇首页

就在“货郎帮”的势力于西北地区如火如荼的蓬勃发展的时候,东北地区的“救民会”也在悄然兴起并迅速壮大起来。

这“救民会”的创始人陈耀祖乃是一落魄的秀才。他家本来世代为农,从他这一代往上推,至少八代人,都是以务农为生。因而他的祖宗们大都识文断字者少,目不识丁者多。而在当时那个时代,既为农民,他们的生活和命运不用说是好不到哪儿去的,他们就像是深秋里的残枝败叶一样,脆弱的挂在树上,禁不住疾风劲雨的侵袭,任何一场暴风雨的光顾,对他们几乎都意味着灭顶之灾,使他们零落漂泊,甚至是家破人亡。他们的前途命运基本上不由自己来把握,而是由他人甚或是自然来掌控。所以说,如果有幸生活在所谓太平盛世,又加风调雨顺、自然光景较好的年份,他们还能够勉强维持个温饱,过上个较为平顺的日子而一旦不幸生活在乱世,或者是遇上灾年,他们的生活必然是朝不保夕,难以为继,最终沦落到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者也是比比皆是,屡见不鲜。这陈耀祖家祖祖辈辈就是这样的农民,他的祖辈们就是这样痛苦而顽强的一代一代的生活下来的。

幸运的是,到陈耀祖的父亲陈光宗这一代,社会还算稳定,老天爷也还开恩,连续十几年遇上了好年成,老百姓难得的过上了几十年的较为富足的日子。古语有云“仓懔实而知礼节”,人们在物质生活基本有保障的情况下,往往就会有而且敢有一些精神上的想法和追求。这陈光宗是个有些远见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一个农民的最好的出路或者说最理想的生活状态,几乎只能是一个吃得饱饭的农民,一个较为富有的农民,他们基本上没有什么社会地位,更是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自己乃至家族的命运。而要改变自己想改变的,得到自己想得到的,在他看来,似乎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通过读书,考取功名,进而踏入仕途,封官晋爵,那样做,才能走出一条光宗耀祖的光辉的阳光大道来。于是,他从儿子陈耀祖一出生,就立下宏愿,坚决不让儿子再作他们祖祖辈辈一样的农民,过他们这样的生活。他在儿子陈耀祖刚刚五岁时,就为他选了一家最好的私塾,请一位最有学问且最严厉的先生教儿子识字读书。他规定,儿子唯一的任务就是读书,地里的农活,甚至是最轻松的家务活,都从不让儿子沾手。

而这陈耀祖也确实争气。他小小年纪,不但聪明而且懂事:他把那四书、五经以及老师所要求背诵的诸子百家的好文章,皆能背的滚瓜烂熟,铭记于心。而至于作对子,写文章,也是张口就来,提笔挥就,一气呵成。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似乎与生俱来的懂得“学而优则仕”、“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学习格外的勤奋。从进入私塾的第一天起,他就从来没有依赖过父母的督促,而是自己主动做到起五更,睡半夜,刻苦学习,努力进取。他过人的天赋与上进的品格,自然博得父母、老师、邻居、同乡、甚至是外乡人的赞许,很快便扬名遐迩,他俨然成了让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别人家的孩子”。更有那善于附会和夸张的人,说他就是“文曲星”下凡,是为“神童”,将来一定是当总督、宰相的料。儿子的优秀和外人的美誉,使那陈光宗的心里乐的一年四季都开着芬芳的鲜花,那比吃了八碗最上好的蜂蜜还要甜上一百倍。他自儿子表现出优秀的特征以来,脸上就一直堆满了笑容,那种笑容是由内心深处洋溢出来,布满在脸上的,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有时候在众人面前,他偶尔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张扬,就赶紧竭力想收起脸上的笑容,但是总也收不彻底,这就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还像是生气,弄的别人不知怎么跟他交流,他也觉得很尴尬,只好赶快跑回家里。到了家里,他就开始尽情的呵呵的笑。他老婆有好几次见到他这种情形,以为他得了神经病。还有好几次他从睡梦中笑醒,吓得他老婆要去找郎中,被他拉住才作罢。

陈光宗对儿子是充满期望和信心的,在陈耀祖十二岁那年,就送他去参加了院试。结果儿子果然不负所望,一举考中秀才,只等参加乡试、会试、殿试,考取举人、贡士乃至进士。恰好第二年是甲子年,属于乡试的年份。陈耀祖做了充分的准备,去参加考试,父亲陈光宗则在家里等待儿子高中的好消息,他甚至自负的认为儿子一定能够荣登榜首,夺取解元头衔,继而是会元、状元,即所谓连中三元……美好的憧憬使他激动不已。然而,不知是命运不济还是什么原因,这陈耀祖居然落榜了!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对陈光宗、陈耀祖乃至他们全家,无疑像五雷轰顶一样,基本上是致命性的打击。陈光宗瘫睡在床上半个多月,人都瘦得脱了相了。而陈耀祖也是要么失魂落魄地发呆,要么捶胸顿足的痛哭。他的母亲则既伤心儿子的落榜,又担心他们父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教她如何是好,所以整日除以泪洗面外,还要兼做劝说、安慰他们两人的工作。

好在这父子两个终于挺了过来,并且也慢慢振作了起来。毕竟三年之后就可以再考呀,另外,陈耀祖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他这个年龄才哪儿到哪儿呀?于是,一家人的生活又重新走上了正轨,陈耀祖继续努力学习,父母继续关心辅助。奋斗的日子总是感觉短暂,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三年时间就匆匆而过,又到了大比之年。这一次,陈耀祖准备的更充分,也觉得更有把握。但是,他们父子除了更迫切的期盼之外,隐约多了几分忐忑。这应该是绝大多数经历过失败而又重新走上“战场”的人们的共同心态吧。因为经历过失败之后,你就没有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激情或者是轻狂,而是有了“世事难料”的经验和担忧,这是生活给我们的教训。

不幸的是,陈光宗父子的担忧残酷的成了现实陈耀祖又失败了!

陈耀祖一家后来又经历了怎样痛苦振作再痛苦再振作再痛苦的心路历程,我们不愿赘述。我们只想交代,陈耀祖后来又连续参加了八次乡试,八次无一例外是满怀希望去,带着失望归。到他最后一次落榜时,他已经是近四十五岁的人了,当年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翩翩少年,已经变成了形容枯槁、精神萎靡的中年男人。他的父亲在他最后一次落榜后的第二天,就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甘离开了人世。母亲勉强撑到了第二年,也走了。

父母的离世,使陈耀祖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从物质上,都彻底失去了继续考取功名的支撑和动力。父母在的时候,在他们不断的思想灌输和精神鼓励下,他抱定了通过考取功名走上仕途,就上可光宗耀祖、下可封妻荫子、泽被后世的坚定信念,要在科举考试这条道路上心无旁骛地顽强的走下去现在,父母双双离去,他的天基本上也就塌了,谁还能做他强大的精神后盾?更加要命的是,他自五岁进入私塾学习的这四十年里,基本上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读书考试,其余农活、家务活几乎全被父母包了,结果可想而知:他连一些最基本的赖以生存的生活技能都没有掌握,虽然没有沦落到“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地步,但庄稼地里播种、除草、灌溉、收割、碾场、储粮等等,他可确实是一窍不通。至于那些贩夫走卒所干的营生,他更是从未接触过,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用在他身上,也并不过分。因此上,陈耀祖眼下所面临的,不是他想不想继续读书参加科举考试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现实的困境无情地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他的当务之急首先是考虑自己怎样能够生存下去。父亲在世的时候,置有几亩薄田,如果好好伺弄,外加老天照顾,也能解决他的吃喝拉撒另外,这几年雨水好,赶上了几个好收成,家里也有少许存粮,至少一两年内不至于让他饿肚子。情况看起来好象还不是很糟糕,只要陈耀祖“转行”,在农田里多操操心,多下下苦,“人勤地不懒”,土地不会亏待勤快人的,只要稍有产出,管保他过日子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运气再好一点儿的话,攒点儿存粮,娶上一房媳妇,这辈子也就过下去了。

严峻的现实逼迫陈耀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思想的转变,他要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农民了。决定一旦作出,就要付诸行动。眼下正值春耕时节,他要把今年的庄稼种上。谁知道这农活做起来哪有想着那么容易?那天早上,陈耀祖根据模糊的印象,回忆着父亲生前干活的样子,把自家的耕牛牵出来,想驾上耧去种地。可是,那耕牛欺生,那里肯听他使唤?他往东赶,那牛偏往西走他要拉着它向前,人家偏撅着屁股向后退。而且还一个劲儿的转圈,根本驾不进耧里去,弄得他手忙脚乱,气喘吁吁,不一会儿工夫就满头大汗。他气的又是骂又是打,但都无济于事。他越着急生气,耕牛越不听他使唤,好像有意要跟他作对。他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真想坐在地上哭一鼻子。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在流泪了!他羞愧于一个大男人连这么一点儿事情都干不了,真是沮丧极了,甚至有些无地自容。但他又有些不甘,不信自己连头牛都搞不顺。他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平复了一下情绪,站起来,在牛的身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会儿,那牛果然温顺多了,也听话了,他这才把牛驾进耧里。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小半天过去,快到中午了。好在牛已经驾上了,陈耀祖像是取得了一项了不起的重大成果似的,心里感觉特别的高兴,也不想吃中午饭,就驾着牛往地里走。

到了地里,陈耀祖就学着别的种地的人,开始种地。结果又出麻烦了他把牛驾到耧里以后,把牛夹板与耧辕上连的绳子没绑好,牛往前一拉,绳子自然就掉了。由于牛用了力,差点儿扑倒在地,耧也倒了,种子撒了一地。这对陈耀祖,无疑是一盆冷水从头一直浇到了脚,冰凉透了,他刚燃起的一点儿信心,瞬间荡然无存了。他无助的望着跑远的耕牛、倒地的犁耧、撒掉的种子,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邻近地里干活的几个人看到他这副滑稽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这使他更受侮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好在中间有一个稍微厚道一点儿的人,放下自己手中的活,替他把牛牵了回来,交到他手里,带着否定的口气说道:“你会种地吗?”。他感激而又无奈的看了这人一眼,没有啃声。那人又抓起撒在地上的种子看了看,冷笑道:“你就种这个?”,陈耀祖一脸迷茫的说:“是呀,我就种的是小麦种子呀,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那人又一次冷笑道:“唉,你真是个二百五啊。种庄稼用的种子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颗粒饱满的籽粒,你看看你的这个,就是普通的吃的粮食,里面还有许多瘪子儿,这种上能长出来吗?快快快,快回家去吧,真丢人呀。”说着,把牛缰绳塞到陈耀祖的手里,转身走了。陈耀祖再一次受到嘲弄,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羞愤难当,赶紧收拾起家伙,逃回家里。他的第一次“农业活动”就以这样一种可笑又可悲的结局收场了。

这以后的好几天里,陈耀祖都窝在家里,不敢到地里去,他羞于见人,他怕自己再出洋相。一想到自己笨手拙脚的蹩脚的干活方式,以及别人投来的嘲讽的目光,他就感觉浑身发麻,像针扎一样难受。他也曾幻想着趁别人家地里没人的时候,自己一人偷偷地在地里学干活,那样他会自在些,即使出了差错也没人看见笑话。但这种想法太幼稚而不切实际了,农忙时节,哪家农户不起早贪黑的赶着播种?一天从早到晚,每家每户的地里,都有忙碌的身影,谁敢偷懒?就没有他一个人在地里单独干活的机会。而时间又不等人,春播就只有那么几天合适的时间,错过了,一年就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