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驮着宝玉向前飞驰,毫不惜力,老远看去就像是一团红云在向前飘,后边带着一团烟雾,几乎看不出是人骑着马在跑。宝玉手里有师父画的路线图,而那“追风”更像熟悉线路似的,一路上不但没有走弯路,甚至在岔路口都没有减速辨认,所以宝玉花了不到一天时间,就准确地到达了目的地。
宝玉从老远处看见三座鼎足而立的大山,借着师父画的图一对照,确定这无疑就是“三圣山”了。看来还算顺利。但是,到了地方以后,当宝玉准备要开始爬山的时候,他发现,真正的困难才开始了。只见那三座山以及它们方圆几里的地方,全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着,没有一点儿土地裸露在外,看不出来雪有多深。再抬头看看三座山的山顶,全都湮没在云端和雪雾里,不知山尖在哪里。从半山腰开始往上,就有大股大股的雪浪没有方向的、胡乱的、猛烈的飞舞着,不知是天上下的雪,还是风卷起的雪,还是兼而有之。那些飞舞的雪看上去也不再是白花花的,而是灰蒙蒙的甚至是黑压压的!从宝玉到达的地方走要到山脚下,就要先走上一里多长的路,趟过齐膝深的雪层才能到达。
面对眼前这样的景致,如果你只是一个过客,或者是一个游玩者,你可能会叹服大自然的雄奇和壮美,会怀着惊喜之情去欣赏它,赞美它是世间奇景但是,如果你是一个置身其中的亲历者,当你真正要面对它,接近它,征服它时,那它会立刻变得无比险恶,成为你的人间地狱!随时可能将你吞没!
宝玉就要做的就是一个亲历者。他虽然感受到了凶险,也有些惧怕,但是救黛玉的信念强有力的支撑着他,让他丝毫也不愿意后退。他翻身下马,义无反顾的朝山前走去。雪很深,一脚踩下去,半条腿就陷了进去,再就要将腿抬得高高的,再踏下去,因而就走得很吃力,速度很慢,费了很大的劲才到山脚下。
宝玉来到山前站定,想稍作准备后就登山。他抬起头想看看他要采的三样药材在哪里,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座山上哪里看得见什么冬梅、雪莲和灵芝?只有狂风卷着雪浪在山腰、山顶和山谷间狂乱地飞舞着,发出“呜呜呜”的渗人的吼叫声,恰似一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恶魔,随时打算吞灭一切进入它的领地的事物。在这样一个庞大的气势和可怕的场景面前,一个孤零零的人站在那里,显得是那样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你所发出的任何一个声响和动作,都不会对它产生丁点儿影响,会被忽略不计。即使你被它吞没,死在这里,那也是悄无声息的不管你认为你的生命有多么的伟大!
宝玉没有灰心,心想,“可能神药在山的高处,需要登上山才能看见,登上去看吧。”便向眼前的这座山爬去。跟山下一样,山上也是厚厚的积雪。而且由于是往上爬,就比在平地上行进更困难。在这里,人是不能直立着身子行进的,需要猫着腰,手脚并用,爬着前行。又没有树枝、石头等可以攀着借力的地方,只有把手脚插入深深的雪里,才能借着雪的一点支撑力,慢慢往上挪。每向上挪动一步,手、脚、胳膊和腿都会陷进厚厚的雪层里。宝玉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浑身沾满了雪,完全成了一个雪人,并且手脚、面部冻得生疼。不过这还不是最困难的,再往上可就越来越艰难了。从半山腰以上,风开始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劲,雪的形状也不再是薄片的雪花,而是变成了坚硬的雪粒。狂风卷着雪粒直往脸上打,往眼睛里、耳朵里、鼻子里、嘴里钻,不管打到哪个部位,都像被打裂了一样,又冰又疼。眼睛逐渐睁不开,睫毛上全结上了冰粒,只能半眯着眼睛,摸索着爬行。呼吸越来越困难,用嘴呼吸吧,一张嘴就是一口雪灌了进来,打得牙齿,嘴皮疼,刺的嗓子也疼用鼻子呼吸吧,只吸几下气,鼻管就生疼,而且吸进的雪粒有将鼻子堵塞的危险。只好用嘴和鼻子交替着呼吸,或者用一只手遮住嘴和鼻子,多少能挡住一些袭来的风雪,这样在吸气间歇时还能稍稍缓解一下疼痛。风力不断加强,而且由于这三座山呈鼎足而立的对峙之势,致使风的方向不固定,东、南、西、北各种方向胡乱的刮,甚至还会形成龙卷风!这就使人很难躲避或对抗,刮的人站不稳。有好几次,宝玉感觉自己差点儿被刮飞了,或者要从山上滚下。他只好紧贴着雪山趴下,以躲避风雪,结果脸和手都埋在雪堆里,疼的都快要失去知觉了。但他还是坚持着,待一轮强风过去之后,他抓住机会赶紧往上挪一截。新一轮强风来临,他再爬下。就这样,停一阵,前行一阵,一步一步的往上挪。每前进一段距离,他也会吃力的抬起头来,看一看他心目中期盼的那些神奇的药材能不能看得见,但每次看到的除了茫茫的风雪,就是皑皑的雪山,根本不见药材的影子!此时他的体力也渐渐有些不支,他开始有些怀疑师父听说的传说是否有假,这里是否真有那三种药材?但是一想到昏迷中的黛玉还在等着他采的药救命呢,他就又鼓起了勇气,咬牙坚持下来,心想,“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上到山顶。或许那药就在山顶上吧。”他取出身上带的干粮,就着雪啃了些,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就继续向上爬。风力在继续加大,宝玉感觉自己轻的就像一片树叶一样,随时都有被狂风卷走的危险。山的坡度越来越陡,上山的困难进一步加大,速度自然也就慢了许多。气温也越来越低,宝玉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但是这个时候,宝玉脑子里的想法却越来越单一了,什么困难、危险、疼痛、恐惧、生死,似乎都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他唯一能“想起”的就是爬山了他已经近乎麻木了。他就这样本能的靠着坚定的信念向上爬着。
天渐渐黑了下来,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和不断打在脸上的雪粒,才能使宝玉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天更冷了。他不敢停下来,他知道在这样寒冷的夜里,人一旦不活动就意味着什么。他靠着白雪映照的微弱的光亮认路,慢慢地向上蠕动。他不知道自己每挣扎一下,能前进多长的距离,甚至有没有前进,他都不能确定。他不知道自己爬了有多久,更不知道还要爬多久。他感觉自己全身除了头脑以外,其他部位全是僵硬的,只是靠着大脑的指挥在机械的挪动着。后来,他实在挪不动了,就只好停下来。眼睛被冰雪压迫着,睁一下都很困难,他索性就稍微闭一会儿。然后,打算继续挪,但是这一次,他发现他所有的力气真的全都用光了手、脚、胳膊和身子,都不听大脑的指挥了他动不了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想再努力一下,但却徒劳无益!身上除了大脑以外,其他所有的器官明明长在自己的身上,眼睛一睁就能看见,但似乎都不再是他自己的,不再听他使唤。他想,自己可能是要死了,可能没办法救活黛玉了,他开始有些伤心了不是为前者,而是为后者。他又一次努力的睁开眼,想朝着黛玉所在的方向看一眼,算是最后的告别吧。
而就在宝玉最后一次睁眼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天亮了!风停了!太阳出来了!万缕阳光挥洒下来,照耀着熠熠发光的雪山,也照耀着他的全身。清晨的阳光虽然不够暖和,还不足以使他浑身温暖,但是他心里已经是亮堂堂的,阳光给了他希望和力量,他似乎感觉身上已经不冷了。他往周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山顶上了。而就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一株红梅傲然挺立着!它孤立却旺盛,鲜嫩的花朵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娇艳欲滴,彰显着它强劲的生命力!宝玉看着这株红梅,激动的都要哭了,他找到它了,它是真实存在的。他的幸苦没有白付出!他跪着爬到红梅跟前,小心翼翼的挖出了它,生怕抖落它的一瓣花朵碰掉它的一片叶片折断它的一根枝干。他把它捧在手心里,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端详着已经醒过来的黛玉一样,心中格外珍惜。但是理智告诉宝玉,必须马上下山,因为雪莲和灵芝还没采到。
宝玉把红梅轻轻放进准备好的袋子里,又装了一些山上的雪,开始下山。下山就容易多了,由于山上全都被雪覆盖,宝玉坐下去,顺着山坡就滑下来了,既快又轻松,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山脚。他坐着歇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由于心情高兴,他觉得精神了许多,开始准备爬另外两座山,采雪莲和灵芝。爬山前,他拿出红梅又看了一眼,他发现红梅的根部渗出了一滴汁液,快要掉下来了,他舍不得,就轻轻地嘬进嘴里,然后把装红梅的袋子系在身上。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神清气爽,精神倍增,不但所有的困乏和疼痛一扫而光,而且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好象根本没有经历过之前的那些磨难一样!宝玉高兴的不想探究原因,他只想趁着有劲赶快把另外两种药材采到手。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爬另两座山的时候,竟然格外的轻松而快,还没有花上爬第一座山的一半的时间,就把雪莲和灵芝采到手了。想到黛玉马上就能得救了,宝玉别提有多高兴了。看看时间,现在应该是他到这儿的第二天的上午,赶天黑差不多能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