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享乐的刘宏今日特地开市,自然不会因为区区荀攸,更多的是源自外出宦官们今日都已归来。
这些几月前分赴河南、河北的耳目,带回的当然是刘宏最需要的消息:王师平叛的真实进展。
半个时辰后,逛遍整个大殿的刘宏,苍白俊秀的脸孔已经阴沉到似乎能滴出水。而令天子愤怒乃至面容扭曲的,自然只会是前线的“真相”。
乔装混进颍川黄巾的宦官回报,皇甫嵩、朱儁消极避战;河北探亲归来的宦官,带回的消息也是如出一辙:卢植深沟高垒,只与贼首张角对峙,未曾交锋。
不知不觉,刘宏回到最初的起点,他背倚宫殿支柱有些恍惚。
蛾贼聚众造反,击碎他敛尽天下财富的梦想,深埋在无边无际恐惧旋涡中的他,不得不暂停卖爵鬻官,甚至解除对党人的禁锢。
但他不会天真地认为,只要解除党锢,与党人旧日的仇恨就能一笔勾销。十六年前的滚滚人头,早就昭示他与党人的不死不休。
是故当刘宏两害相权,不得不启用卢植、皇甫嵩、朱儁,让这些与党人瓜葛破深者去领军平叛时,他最初几日近乎是不得安寝。
之后的两个月里,度日如年的刘宏发现,局势竟然是日趋糜烂,疑心也由此无穷无尽地扩张:或许他们已经生出二心,或许他们是在养寇自重。
皇帝的疑窦,促成无数宦官明里暗里分赴大河南北,而今日他们带回的消息,“恰好”又印证皇帝的担忧。
现如今,摆在高高在上天子面前的最大难题,亦与出兵之时无二:他的手中无人可用,甚至连外戚都是一头扎进公卿的阵营。
军权,重中之重,无人可用,本也该用亲信——前提是没有蛾贼威胁。思索破局的刘宏,只觉处处是死路,一阵疼痛也猝然袭上脑门。
少间,疼痛消失,险些摔倒的刘宏用颇是怪异的眼神,凝视起刚刚搀扶他的蹇硕。
喝上一碗太医调配的滋补汤药,皇帝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却转瞬消弭。他语气寡淡地说:“蹇硕,你替朕选一个精明点的中官,要他代朕劳军冀州,顺道敦促卢中郎进击蛾贼。”
接过皇帝递来的空碗,蹇硕躬身回答:“蹇硕明白。”
“孙武、尉缭,还有吴起、孙膑,这些人写的书,你多读读,朕将来有用。还有前日,你曾提及的董卓,朕看可以一用,你就替朕随便选几件宝物送去。”随口吩咐着,刘宏已经分神朝着扮演商贩女儿的宫娥在招手。
须臾,姿色姣好的宫娥羞涩近前,刘宏将她轻盈抱起,风风火火地奔去大殿的角落,竟是准备就地发泄因药上涌的欲火。
“诺。”蹇硕遥遥一拜,心中却在替满心欢喜的宫娥的命运默哀。随着他大手挥摆,诺大的宫殿瞬息是寂然无声,只剩若隐若现的呻吟从角落飘出。
“商贩”们在蹇硕注视下,井然有序地退“市”。眼瞅着几个宦官跑去长秋宫方向,他皱皱眉头,却终究没有出言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