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血残阳最后余晖里,尸山血海,不再是夸张描绘。
牙齿几近咬碎的波才,回顾身后无数死气沉沉的黄巾兵,最终放弃增兵的想法,鸣金之音一天里三度敲响。
只可惜李由已经听不到这天籁,重伤坠落的他,虽有无数同袍的尸体充作肉垫,却也无法阻挠命丧九幽。由数万黄巾中挑选出的三千敢战锐卒,归阵之时已经不足四百。
心揪肉跳,神色复杂,只有汉军同样狼狈的模样,才能给波才以安慰和鼓舞。他心想着,就这么以命换命吧,只要入主长社一切都是值得。左右王尊已经带着他的本钱,踏上汝南的归途。
他必须安慰自己,因为他的投入已经太多。自真败诱敌到现在,短短几十个时辰里,或死或伤或散,盘踞在长社的黄巾可战之兵,已经由号称十数万的九万众,骤降至不足六万。
蛾贼如潮退走,王允迅速组织起百姓,抬着受伤的兵士回到城中照顾疗伤。王师与蛾贼,仿佛是要各自舔舐伤口,以待来日的血战。
只是皇甫嵩隐藏的重拳,已经蓄势待发:肉食充足,不畏夜战的北军校士,当然会在最适合的环境出击,彻彻底底终结掉这场充斥死亡的战役。
夜幕如约,阴凉林里,饥肠辘辘的黄巾兵迎来久违的熟食。波才将粮食全额分发,是决意要在明日发起全面的总攻。
这天傍晚,六万黄巾兵人人都能喝满一整碗稀粥。虽说难寻觅见米粒,但他们依然感到满足。
稀粥下肚,黄巾兵三三两两靠坐树旁,渐渐迷糊睡去。来回的奔波,让许多人累得已经睁不开眼皮,累到想要驱赶蚊虫叮咬,都是抬不起手。
夜更深,蝉鸣依旧。
接管残余宿卫的佟淼巡视归来,他忧心忡忡地对波才说:“渠帅,日间分出渗进北面的五十个亲随兄弟,至今都是杳无音信…”
“不用理会,左右就没指望他们能搞回粮食,跑就跑吧。”波才伸手制止佟淼继续说,他道:“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或者不需要退路,只管向前就是。只要拿下唾手可得的长社,一切都将无忧。
当然,你还需再去确认剩下的宿卫与亲随,是否都备足干粮。这叫智者之虑。去吧。”
送走佟淼,闲来也是无事,波才掏出几块龟甲,开始学着张角替自己演起卦。他嘴里甚至念念有词道:黄天庇佑,黄天庇佑…此卦大吉,此卦大吉…”
蛾贼艰难苟活又一日,但这或许也是最后的一日。夜黑风光时,两千北军校士与四千三河兵整装集结校场。已经饱食一顿的汉军,等待着统帅出击的号令。
点将台上,皇甫嵩单孑独立,垂下的视线瞧眼下首的王允,心中萦绕起半刻前的一番对话。
出兵在即,安抚完城中的百姓,王允再度出现在帅帐。他苦口婆心地最后劝说道:“中郎将要出兵,允以为理所应当。然长社至关重要,还请中郎将留足守城兵将!”
自统一出兵的意见,王允一直维持这样的态度,皇甫嵩自然毫不意外:“你还在怀疑贾诩,对吗?”
“难道他不值得怀疑?”王允冷笑一声,反问:“蛾贼一路烧杀,凭得就只是蛮干,何曾讲过策略?偏是贾诩来到长社当日,蛾贼忽然学会用计,难道就只是巧合?”
“用计?用计削弱自身的实力?用计让自家人心惶惶?”皇甫嵩哂笑着取下挂着的地图,不置可否地摆摆手。
王允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皇甫嵩,良久道:“你难道忘记你的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