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便见天际乌云聚集,至于半夜,终于落下雨来,淅淅沥沥、均均匀匀,悄无声息的落在上塘河平静的水面上。大堤上,两只气死风灯在黑夜冷风中一闪一晃,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灯光下,赵双刀身着深蓝蜈蚣褂,若以往,脸上自是带着英雄气,可现在,只有复杂的纠结。
赵双刀对面,是同样身着深蓝蜈蚣褂的王培中,“二哥此去山西,你我兄弟二人不知何日再见。”
王培中话落,一个家仆立刻捧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两个海口大碗。
王培中将两只大碗端起,“我知道二哥在治腰伤,忌酒,这里面盛的不是酒,是水!就当践行酒了。”
雨水飘飘忽忽的落在碗里,在水面上泛起一道道涟漪。
赵双刀闻言摇头,“喝水像什么话!既然是践行酒,上酒!”
王培中闻言一笑,脸上七颗黑痣几乎崩成一条直线,大喝一声,“上酒!”
应是早有准备,几乎在王培中话落的同时,立刻有人提了坛酒过来。王培中将碗里的水泼了,赵双刀接过酒坛一拍泥封立刻倒上。
两只碗自然是装不了一坛酒的,将两只碗倒满后,赵双刀将酒坛随意丢向一旁,从王培中手里接过一只碗,“什么也不说了,干了这碗!”说罢,朝王培中手里的那只碗一碰,接着便是海饮下去。
王培中见状想起昔日‘香堂八义’一齐喝酒时的场景,也被赵双刀激起昔日豪气,立时大叫一声,“好!”接着便学着赵双刀的模样牛饮起来。
赵双刀一两月前还在山东和寨中兄弟时常大碗喝酒,如此喝酒可谓家常便饭,自然习以为常。反观王培中,已在余杭落户许久,酒虽然常喝,但一齐喝酒之人却非江湖中人。
赵双刀三两口间便将碗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抬头一看,却见王培中已是喝得面红耳赤。
倒不是王培中没这个酒量,而是王培中近些年与人喝酒用的都是窝口小杯,如今突然换成了海口大碗,这如何习惯?偏为了跟上赵双刀的进度,一时又灌得急了……结果想可而知。
碗里的酒还有一半,王培中突然一声咳嗽,嘴里的酒立刻喷出大半,手一个没端稳,碗里的酒更是洒得一滴不剩。
常人喝水呛着尚且面红耳赤,更何况是酒?只见王培中面色红得发病一样,眼角都不自禁的溢出了泪。
本是兄弟临别的践行酒,却落得如此模样,王培中也觉有些扫兴,左手拍了拍胸咳嗽,一抬右手,却有仆人主动接过空碗。
赵双刀当然知道王培中为什么会是这副反应,见状不免露出失望神色。王培中看向赵双刀也带了抱歉神色,却是接过那酒坛子,继而抱着酒坛仰头灌下!
抱着酒坛子灌酒,看着挺豪爽,可人喝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那酒流的速度?真灌完一坛酒,能喝到三分之一不错了,剩下三分之二呢?当然是洒了!只虽然有这一层,赵双刀、王培中都没想。
见王培中面色已是涨得血红,赵双刀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夺过酒坛,接着便自己灌了下去!
提了提酒坛,再没有一滴落下,赵双刀这才将酒坛扔在地上。酒坛落地摔得稀碎,赵双刀也抱拳道“珍重!”
王培中同样抱拳,“珍重!”
……
水波荡漾,小舟在河面上渐行渐远,穿透的烛光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暗,直到彻底淹没在黑暗中。王培中一直站在岸边,一直看着小舟离去的方向。
雨还在下,只王培中头上早有人撑起了一柄油伞。
莫约半柱香,伴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快马朝这边驰来,接着一个人影从马背上翻下,“大哥。”
来人自然是卢俊,只王培中仍然看着小舟离去的方向,没有转身,“来了。”
卢俊走到王培中身旁,朝王培中注视的方向看了眼。但见湖面上一阵黑纱似的飘雨,根本看不到什么所以然,“大哥送走了赵双刀?”接着又看了地面,虽然光线不甚清晰,可卢俊看出那是酒坛的碎片,“大哥喝酒了?”又补充道,“大哥胃不好,平时少喝一些可以,喝多了伤胃。”
“应该的,毕竟他替我解决了罗宏俊。”王培中微一点头,转过身来,脸上已不见半分复杂,只一片轻松,“你不知道啊,咱们这位知县大人几天找不到罗宏俊的尸体,知罗宏俊难逃一死,已经让人去棺材铺买棺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