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康熙和颜悦色道。
“皇上,主子正在里头发脾气呢,您快进去劝劝。”
自从主子知道小阿哥被贵妃娘娘抱走之后,性情大变,不是郁郁寡欢,呆坐一日,就是为了一点小事暴跳如雷。永和宫上上下下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怕主子伤了身体。太医说了,坐月子期间,最忌讳的就是心情大起大落。
“宛儿在发脾气?”康熙一听顿时乐了,“宛儿竟然也会发脾气?”
宛儿待人接物不亲不疏,不远不近,可厌之人末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醴密之情,形诸声色。就像唐代画家周昉簪花仕女图画中的侍女,一颦一笑都是恰到好处,仿佛是天上的宫娥,不食人间烟火。即使宛儿就在他的身边,即使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仍然觉得咫尺天涯。
侍镜、梁九功跟在康熙的身后走进后殿,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谁稀罕她送来的东西。”
宛儿清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怒火,紧接着又是一阵到稀里哗啦东西落地的声音。
“宛儿,不要胡闹了。”青蕊看着宛儿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小阿哥已经被抱走了,你这么折腾自己又是何苦?”
宛儿紧紧抓着上好的两匹布,正巧瞧见康熙,一下子委屈涌上心头,压抑了半个月,埋在心底的悲哀瞬间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将整个人紧紧的裹住,不留一丝缝隙,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滚!”
想也没想,宛儿将手里的两匹布朝康熙扔去。
康熙下意识地接住两匹布,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宛儿时心中一动。见她两颊晕红,双眉紧蹙,往日那双冷清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正怒气冲冲地瞧着他。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年以前他偷偷养的那一只小白狐。
他刚出生时,正值痘疮流行,两三岁时就由乳母正白旗汉军包衣曹玺之妻孙氏抱出紫禁城,栖身于西华门外的一座宅邸中“避痘”。虽是去“避痘”,但他还是在五岁那年患上了痘疮。他仍然清楚地记得,患上痘疮时那些痛苦的日子。一连好几日高烧不透,虚汗淋漓,四肢无力,全身上下更是红成一片,瘙痒难耐。好在乳母孙氏的悉心照料下,身体有所好转。在康复的那几日,日子依然难过,很是冷清。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寒冬,鹅毛般的大学一连下了好几日,地上的雪积了整整一层。先帝最为宠爱的董鄂妃一病不起,内务府忙的不可开交,早就将在西华门外宅邸中的他忘了个一干二净,连炭火都没有送来。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寒风凛冽,他走到白茫茫的后院之时,便听到一声声痛苦的嘶鸣,偶尔便发现了蜷成一团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白狐。
小白狐白雪般一团,仿佛与雪地融为一体。若不是冻得瑟瑟发抖,又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声音,他绝对发现不了这只小白狐。
那一副仕女图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侍女眉眼间便染上喜怒哀乐,一颦一笑,瞬间便鲜活起来。
康熙不由得勾起嘴角,将手中的两匹布递给了身后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梁九功。
梁九功接过布匹,须臾间便瞧见皇上嘴角上扬,心中便是一惊。
皇上似乎心情不错,似乎一点儿也没有为宛小主的无礼而恼怒。
宛儿看见康熙,心中百转千回,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心下一酸,眼波盈盈,情不能遣,眼泪便一点一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