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卿结算好理赔款,急匆匆到汽修厂提了车,她看看腕上的手表,加大油门直奔罗杰的公司而去。罗杰早上给沈思卿打了几遍电话,语气虽平静,但激动从听筒里也能感觉到:
“定投有了重大政策利好,京都的专家上午给我们设计投资方案,下午定稿!”罗杰语气暧昧问沈思卿有没有兴趣过来一起学习学习。沈思卿哪沉得住气,她也接到朋友一个利润较高的防腐保温大工程需要走走关系,正急不可耐。
沈思卿一边开车一边给唐文采留短信:有重要事,不回,晚,给可丽做饭。唐文采在秦院综合办公室昏天黑批阅新元学生的月考试卷,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见学生除了大量逻辑错误书写也非常潦草,整整一节课还没改完,唐文采异常烦躁,看到短信他立刻给沈思卿拨回电话:
“你是新手,刚出了事故,晚上路况这么差,还敢开夜车,简直太没数!”沈思卿打开免提道:
“一个好的投资,你不懂!不用你管!!我正开车,你给可丽做好饭,我妈说晚上过去!”唐文采从听筒里听到呼呼的风声和刹车声,气愤的挂了机。他答应晚上第一节自习和颜主任检查学生迟到情况,可可丽丽如何能及时接,晚饭可怎么办!
唐文采捏着额头想了想,小心给幼儿园老师打了电话。唐文采语气温柔,仿佛声音太高能暴露和沈思卿的不睦一般。不料,可可丽丽恰在幼儿园老师身边,听到是爸爸,充满激动,从远到近大声吵嚷,要吃冰激凌,吃汉堡,要米球,宛如那没法见面的声音像小国得到大国的支持,提高了在小朋友中的地位。唐文采想着忙碌怒火中烧,又舍不得针对孩子,更不敢对着老师牢骚。他赔笑让老师多费心,满口答应孩子的要求,亲切地说:
“刘老师,我可能去得晚一点,您能否让孩子在幼儿园门口里面等一等。”唐文采担心老师回绝,满脸堆笑,犹如表情通过电波能被老师看到一样。刘老师很客气:
“没事没事!唐教授,我妹妹就在你们学校复课,还需要您多关心哩!”
“哦,哪个班?没问题的!有事给我电话!”见能互相帮忙,唐文采放了心。而后,他又恢复愤怒。唐文采站起来踢了几脚办公室的椅子,摔弄一阵教本。正要摔门,教计算机原理的老杨探头进门,惊奇道:
“唐主任,你?”
“我…呵呵!杨老师,收拾一下,要到老迟那边给孩子买餐,没事,您!你忙!”唐文采嘻嘻赔笑,又换回热情的脸和老杨招招手,杨老师见状转过身,暗中笑着撇了撇嘴。
唐文采见老杨消失在楼道口,起身直奔西餐店。而后,一手扶自行车一手吃汉堡急急往家走。送下西餐,唐文采又随便喝了口矿泉水,小跑着进入新元。
新元的自习秩序井然,每个教室都有敬业的老师边巡视边指导,不时有小声的讨论声。唐文采边察看边满意地记每个人的名字,他乐呵呵挑起眉毛和每个看到他的老师打招呼,不时给远处的老师招手,犹如酒馆里的店小二。颜主任边走边汇报这段时间严格管理的心得。他提出要敢于开除学生的意见,坚决不能因个体影响大局。唐文采心里虽因学费不同意但仍表现出十分认可的样子,他回身让跟在后面的苏宁认真记录颜主任的建议,并无比认真进到教室详细记录空着的座位。唐文采完整转了一圈,嘴上不便太客气,恨不得脸色能代表他非常满意政教处的工作。
接走可丽,甬路四周已灯火辉煌。唐文采详细询问了刘老师妹妹的班级、姓名,拍着胸脯说:
“在新元有什么事,找我一定没问题。”
一边往回走,唐文采一边揉自己的脸蛋,今天他笑得太多,情绪变化太快,脸上的各块肌肉都离了自己的位置。
家里仍冷冷清清。刚才的西餐一点滋味也没有,唐文采坐进沙发看着可可丽丽吵闹着争抢,突然觉得特别缺些什么,他一下子理解老张的孤家寡人滋味了。停下热情的工作,闲暇真是没有意思。可可丽丽根本不理唐文采的无聊,叽叽喳喳,一会儿就吵起来。
“通通!通通!”唐文采站在门边正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小唐,老张,在吗?”唐文采听是老张尖细的声音,忙打开门。张工满脸笑意,好像有话要说地主动走了进来。
学院里的张工和唐文采住一个楼洞。说起大老张还真有些不幸,妻子几年前得绝症离开了人世,自己鳏寡孤独,拉扯两个孩子。从四十多岁就既当妈又当爸,孩子倒是争气,一个出了国,一个考取了海大少年班。如今,大老张正处在既等退休又想给儿子多积攒几个钱的矛盾中。就因秦院正教授名额有限,也没排上号。孩子飞走该享清福吧,人就是这样矛盾,没了劳累他倒寂寞了!老张想用精神胜利法或者基督佛教解脱自己的空虚,而责任和欲望无法让他与世无争。谁也难以正视自己的老之将至,何况他还想得到些利益。老张到新元代课纯属那些加班费,自己还要装清高。吴院长不主动,唐文采对他也是只说笑不诚恳邀,大老张能不牢骚满腹?他先前常到唐文采家串门,就因为唐文采还算愿意听他唠叨围城啊,束缚啊,无奈家庭啊!如今唐文采也忙了,老张自我感觉好像不是一类人一样的很少敲门了!
大老张故作大度进了门。唐文采赶紧倒水、找烟。几天不见,唐文采突然意识到老张有些扎眼。张工穿了套暗红色西装,配了深蓝小银花领带,一双磨光皮鞋锃明反亮。因为鞋太新硬了些,弄得老张拘谨的很。老张脸蛋红润,像喝了几两酒,眼镜换成金丝细边,还刮白了上唇和下巴。唐文采心里一乐,本想戏弄一番:“串他的门穿这么正式…”还没开口,老张先自我解嘲起来:
“小唐,老宫给我介绍了个老太太,那身段那皱纹那打扮,简直是快入土的慈禧太后,老宫是不是看我太老?就是凑合也得靠谱,按国际法,我怎么还能装一丝小年轻哩!我比老吴年轻的多吧!可,这标准要求,怎好意思说出口!”唐文采听不是陈夫人给介绍老伴,顿时笑起来:
“老宫介绍?这老头一看就不正经,年轻的,他还不先下手!你可要稳住。你当然算年轻人,现在属钻石王老五级别的!绝不能凑合!”
“什么钻石王老五,我是困难户,难呀!两个孩子都没成人,先前忙碌,实在没心思,也过不了孩子们的槛。如今他们都不在身边,真需要个说话的!”
“难什么?我们又不讲三从四德,更不用装古董。幸福是自己的,要大胆追求。感情是缘分,缘分你得制造,制造才能寻到目标!”唐文采慢慢关好可可丽丽的卧室门,一边给老张拿苹果一边又语重心长道:
“老张,我觉得孩子们必须支持父母的婚姻,看你姑娘,听说竟激烈反对,太不像话!想当年,屎一把尿一把她拉扯大,现在,这么需要个伴,竟不同意!她有什么资格,你还听她的,真是糊涂!我可要好好说道说道,改天见了一定评评理,不知她怎么想的!”
“哎!心里惦记着死去的妈呗!还有老二,也许不想我分出爱他们的心!时光如梭,自己年龄大了!需要个伴呀!”张工做进沙发,点了一支烟。
“绝对需要!夫妻怎么也是同林鸟,一人多凄凉!我感觉孩子就是自私!”
“谁知道是咋回事?”
“大概教育出了问题。你看,在父母眼里,上学的目的就是培养孩子上大学!金榜题名才叫成功,这是封建残余嘛!谁把真教育看成一生的基础?以为进大学就大功告成!还是那思想,中举就得官,得官就发财!太势利啦!”
“道理大家都知道,可遇到自己,谁不争?”
“不可理喻!就为这单纯的目的,把这些千奇百怪的学生不能量化的情感全忽视!连尊重老人晚年幸福的德行都不知让狗叼哪去了!可气!”唐文采越说越来气,仿佛教育的错误让他指正了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