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我是南边来的蛮子,现在我看你们姬家快管不住这些诸候,互相打来打去的,我手里也有点部队,愿意出力,只要委员长封我个省主席就行了。
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两层意思:一是那时楚国确实和中央基本上没有联络渠道,想帮忙想要东西都得人传话二,是那时楚国虽然口气很冲“我有敝,欲以观中国之政”,但骨子里呢,还是透着一种自卑,渴望被承认,渴望被接纳成为这个国际秩序中有地位、受尊重的一员。
其实,这种情绪基本上一直伴随着整个楚国的出现与消亡,翻翻史书就能看出来,春秋战国时期上得了台盘的大势力中,只有楚国会动不动就高喊“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其它没谁这样,为什么?其实这就和咱们东边那几位邻居属于同一种心理:中国埃及印度希腊…谁没事也不会高喊“我们祖先确实是老牌文明!我们祖先确实有好几千年了!”只有东海那几家会在那里向全世界拼命叫唤:“神武天皇确实在西元前七百年就存在了!古事记绝对不是后人捏造的!天照大御神真得存在,他比中国的黄帝正好大三岁!”或者是“世宗大王才是天下第一神圣英明文治武功超级无敌大皇帝王,思密达文明史前一万年”云云。
这一次申请递上去呢,周天子还是没批,这下把熊通王气坏了:“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蚤终。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蛮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
我们也是老资格,祖上在文王那时候光荣的,成王把我们家封在楚地的,现在周围的弟兄们都服了,让你许可是给你面子,你丫的还敢不批?老子自己签!
乃自立为武王。
这个时候,是熊通王统治的第三十七年,严格来说,现在才算是楚武王元年,不过史书很宽容,追认了之前的三十七年,都算成了武王的治世。
之后,楚武王又统治了楚国十四年,他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军人国王,最后倒下的时候,也是卒于军中。
另外,请注意,前面有说到熊渠把楚国扩展到了整个湖北的南部,而现在,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出来,湖北北部,包括河南的部分地区也已成为楚地了,这还没有算上南方战线向渝湘之地的开拓,事实上,这一百年中,固然各大诸候一直都在进行着扩充和吞并,但没有任何一家能够象楚国这样,扩充的这么快,又这么肆无忌惮。
这,正如我在前面说过的,才是楚国真正的传统。
忍不住又要多一句嘴:这几年什么狼文化狼性格狼图书的甚嚣尘上,说什么汉人自古没有血性,还说什么需要游牧民族的先进性补充,几百年一次之类的…扯淡!自古就光有阴柔温和,当初殷商易姓革命时是拿口水把杵漂起来的?炎黄子孙是靠吃饭从河南吃到全国各地的?知不知道什么是“吴人剽悍、越人轻死”,知不知道什么是“吞炭纹身之辈…讨论一下文化传统中的优劣得失我一向都赞同,但最好找准自己的位置,研究了多少,就说多少,不要轻易一开口就整些总结性的、概括性的观点出来,说句难听话,诸子百家没看完一半,二十四史没通读一遍,就站出来分析什么“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结构性缺点…”,分析个大头萝卜分析,真以为自已有五四那代人的底子啊!
下面一百年,跳过不提。
楚庄王熊侣,终于在西元前613年继位并且又一直吃喝玩乐到610年了。呼,终于写到他了,再写不到我也要烦死了。
玩乐三年,伍举对,对,就是他,伍子胥的先人入谏,入谏时,那场景可以说是相当颓废:熊侣王左边抱着郑国来的美女,右边搂着越国来的姑娘用书面语叫“左拥郑姬,右抱越女”,左拥右抱这成语就这么来的,坐在一堆娱乐器械中间,酒也不撤,地也不扫,瞪着眼看他,伍举也不客气,也瞪着眼看熊侣王,问他问题:“有鸟在于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
有个鸟蹲在山上,三年不飞,三年不叫,这是什么鸟?
熊侣王想想,答的也不错:“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矣,吾知之矣。”
三年不飞,飞就冲天,三年不叫,叫就吓死人,你走吧,我明白。
伍举蛮高兴,回去,可等了几个月,越看越不对劲,不光没动静,好象还变本加厉了啊!
于是又跑出来一个人,大夫苏从,气冲冲的跑去宫里,熊侣王这次就不大客气了,眼睛瞪的更大,剑也亮出来了,“若不闻令乎?”
你忘啦?我说过敢进谏就杀的!
苏从还是气哼哼的,说话也不象伍举那样委婉,“杀身以明君,臣之愿也。”
要是我死了你能明白,那也值了!
下面的行动,就让阅读者相当的痛快而愉悦了。
于是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说。
…下面,和贾生一样,讨论时间又到。
习惯,每当看到这样特别戏剧化,戏剧化到令人印象深刻到不能磨灭的剧情时,我常常会停止看下去,试着分析一下。
为什么?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一名唯物主义者,我从来都相信质变能够发生,但,我也一直坚信,质变的发生,一定要先有足够的量变累积下来。一席话而易人心意不是不可能,但在执行过程中,却必然会出现反动。
当然,还有一种质变,是可以闪电一样的发生而无需先进行累积的,我认为,楚庄王就是这一种类型。
……他是伪质变。
或者说,他的质从来没有变过,改变得,只是他的外壳。
在楚庄王即位的时候,楚国已是千里之国,虽然仍令中原诸侯们不悦,却更多的不再是因为他的“出身”而是“力量”,在楚庄王即位之前,他父亲所令史家有兴趣记录的事迹不过四条,其中的三条是攻伐拓土:灭江灭六、蓼伐陈,然后就卒了。
江,是今天河南上蔡一带,六和蓼在一块,是现在安徽霍山一带,陈,是今天的准阳一带,大家可以看看地图,就知道这时候的楚国已经蚕食了河南不少地方,并且在安徽站住了脚。
这几个地名看着都不怎么样,但千万别看不起他们的含义,总之一句,能封在河南的绝对没有外人,就算是六国和蓼国好了,那来头也不小,是皋陶之后,当年在黄帝跟前定律令,掌赏罚的那位大老,论到出身,比当时只是黄帝六兽中熊军的什么“楚蛮”牛海去了,至于没灭掉的那个陈国更不得了,事实上,在春秋时期,陈是中原极为重要的诸侯国之一,倒不是说势力,是出身正,底子厚,是老牌贵族,连老百姓都牛,就象今天的北京上海人,那怕是在街头站着卖报纸呢,看到有外地的西装革履停下轿车来买报还是要哼哼鼻子:“上江来的小赤佬,好白相的?”。所以后来孔文王东奔西跑,宁可在陈蔡当中饿的翻白眼听学生发牢骚,也不向楚地那边去混饭吃。
这个时候的楚,已经拥有了很强的势力,但在文化技术乃至经济百业上,却又还远远的落后于中原诸国。比如说,长期以来风骚并立,号称中国文学特别是诗歌序列中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双源,但把这些后人加上去的赞美和光环撇开,仔细的看一看,我们会看到什么?
诗经当中,根本没有收录楚地的文字。
一直到孔丘的时代,楚地的文化成就仍然只有这样可怜的地位,仍然不能入正统文化人士的法眼,更不要说距离那段百家争鸣的伟大时光还有三百来年的熊侣时代。
如果要打一个类比,也许我们可以想象另外一个大国:他从黑暗当中闯出,突然来到了华族们的长桌边上,愣愣的张大着眼睛,他有着强壮的肌肉,但仅此而已,他可以令人们害怕,却没有让人尊重或是喜欢的本钱,他的文化并不能令那些自命高贵的人们欣赏和认同,他的经济不够发达,没有足够的食与金属,他仅有的本钱,就是他能够让别人害怕的力量,但这力量却又给人以口实,使别人可以时时的高唱“威胁论”。
事实上,他的力量也不足以完全保护自己,那些老贵族如何如果真得狠下心和不计代价,绝对可以给他以毁灭性的打击。
春秋年间称霸者,几乎都是奉着周天子的旗帜威慑、抵御或打击了一些异民族,而在楚庄之前,楚国,或者说楚蛮,便常常有幸列名在这些被威慑、抵御或打击的对象里。
楚庄崛起前中原几位霸主中,齐恒公九合诸侯,一直是拿楚当假想敌晋文公最著名的“退避三舍”,失败者就是楚军宋襄公霸业之结束,正是因为被楚军在孟地击溃,换句话说,一直以来,楚,就始终在站立在中原盟主的对立面。
在这种情况下接掌国政,该怎么做?
有四个字,大家应该都很熟悉。
韬光养晦。
我认为,这正是熊侣王前三年吃吃喝喝的真相,甚至,我一直有个无礼的猜想:就连伍举和苏从的忠勇举动,应该也只是楚庄计划的一部分,非出激愤,实是受命而行。
为什么?
回头看看上面,在苏从再谏之后,事情是怎样发展的?
于是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说。
罢淫乐,听政,这都很正常,顺理成章,但接下来的两个短句却让人没法忽视: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
诛得是谁?进的又是谁?
简单的说法,诛得当然是腐朽份子,进得当然是改革派,但…谁是腐朽份子,谁又是改革派?
再说明白一点,谁来判断?
一个人,如果他真得在深宫中燕乐三年,不知今夕何夕,他凭什么来判断?凭什么来决定进谁或是诛谁?
在朝廷层面出现数百人的诛戮,数百人的仕进,这在任何时代都不是小事,处置失当的话,会出现巨大的政治动荡,但,看看史书,我们就会知道,这并没有出现,楚民迅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得到了内政上的回报,“国人大说”,这一变革也没有影响到楚国的力量,他们甚至当年就开始向外讨伐,把势力延伸到了湖北的西北部,并进入了四川,也使陕西的大门敞开。
诛灭数百官员并全面贬退原有的高级官僚,却没有形成会干扰到国政的反弹,新进数百人还包括拜用新的相国,并可以很快的形成合力并展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