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北向争衡幽愤在,送君还山识君心
一听到那女子的声音,苏元的脸上,就现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神情。
他的动作突然变的很慢,很不自然,慢慢的转过身来,躬身行礼。
属下苏元,参见二宫主。
二宫主?
玄天宫二宫主,姬北斗之妹,胎神星姬淑礼?
朴英与国不入无不骇然,他们虽都是一方人物,但若与姬北斗这等天下有数的高手相比,那真是给他提鞋都不配。而姬淑礼比姬北斗小了将近二十岁,名为兄妹,其实情若父女,一向最得姬北斗溺爱,若是将她开罪,那只怕就比得罪姬北斗还要来得更加麻烦,那也是江湖中无人不知之事。两人听她口气中颇有不悦之意,慌忙抢上前去,方要开口,姬淑礼却已一跃而下,落到那少年面前,笑道:小子,我们又遇上啦,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还藏了多少功夫?
朴英心下大惊,他实未想到这极不起眼的少年竟会与姬淑礼扯上关系,正不知如何开口,已又听姬淑礼说道:这么多人,只怕你也打不过,我再来帮你一把如何?也不等他回答,回头对苏元道:小苏?你还在等什么?顺手一指史不负与边不为,笑道:他们两个就交给你啦。
国不入惊得几乎魂飞魄散,道:姑娘说笑了,老夫方才不过小小误会,既得姑娘指点明白,那里还能一错再错。
姬淑礼笑道:多谢国先生容让,既如此,那就只剩下朴大爷要找我麻烦了?
可怜朴英此刻,已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少年忽道:不要你帮,他们也没找我麻烦,是我在找他们麻烦。
姬淑礼愣了愣,笑道:为什么?
那少年道:我路过此地,看他们的牌子太难看,便砸了下来。
朴英只觉几乎要吐出血来,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姬淑礼叹了口气,道:打不成啦。向朴英笑道:朴老大,你那招牌多少钱,我替他赔了吧。
朴英那敢答应,连忙笑道:姑娘说笑了,那块招牌确是难看的紧,我早想砸了它,只为事多,总是无暇,难得这位少侠不辞辛劳,朴某多谢还来不及,那里说得上个赔字。
那少年瞪眼看了看姬淑礼,忽地两眼发直,盯着她身后一言不发,满面惊疑之色。
众人一起向她身后看去,却那有什么?再回头来,却见那少年正发足狂奔,已是绕过了街角。
姬淑礼急道:喂喂,你这人,怎么又这样?已是跟了上去。
苏元长出了一口气,心道:总算走了。正要自另一面溜走,忽听姬淑礼喝道:小苏,还不给我跟上来,又想往那里逃?
苏元苦笑一声,心道:跑不掉啦!答应道:属下得令。纵身跟上。
三人追追逐逐,出城已远,那少年似是长力不足,脚下渐慢,远处却现出一片树林。
苏元心道:他若进了林子便不好办了,说不得,只有如此了。忽地长笑道:二宫主,如此忘恩负义,藏头露尾之人,你追他作甚,莫非上次他曾对你无礼么?
姬淑礼闻之一愣,立时大怒道:你说什么?却见那少年身形一震,竟也立下身形,缓缓转过身来。
苏元站住脚步,方要开口,那少年忽道:我明白。
苏元松了一口气,笑道:我知道你明白。
原来他见少年极是高傲,自己这般说法,他十九忍耐不住,只想等他停下再行解释,如今他能明白,那自是再好不过。
不料那少年话音未落,身形一伏,已是冲了过来,苏元不及出刀,更不愿与他动手,向后纵开,叫道:这位兄弟,你听我说,那知这少年双臂一振,速度骤增,直欺过来,双手如鹤啄,似蛇首,直攻入怀,竟是南派武学蛇鹤八变。
他所知竟如斯广博?可也别小看了我心月狐啊!
苏元右膝疾顶,攻他小腹,双手凝起离火功,以手为刀,劈向那少年双肩。他见这少年身手不凡,拳法精奇,早已食指大动,此刻索性先打个痛快,再作解释。
那少年身形一侧,右手接下他的手刀,左手同时捣在苏元的肚子上,只听通的一声,苏元跌跌撞撞,退开几步,那少年却也不好过,整个人都被劈的扑在地上,一跃而起,右手犹在不住颤抖。
姬淑礼正要开口,那少年忽道:心月狐苏元,二十八岁,出身玄天宫,所修为刀,另得玄天宫主亲传玄天八功之离火功。十八岁出道,斩杀黄河大盗满天星,亮晶晶………他竟滔滔不绝,说了许久,方停下来,目注苏元,道:我说的对么?
苏元愣了一会,苦笑道:我欠了你多少钱?
那少年忍俊不禁,笑道:你在外面欠了很多钱吗?
苏元与姬淑礼同时愣住。
姬淑礼伸出手来,指着那少年,道:你,你也会笑?
那少年却已又敛起笑容,冷冷道:方才一拳,是因你口舌无礼。是以出手偷袭,久闻玄天八功神妙莫测,月下狐影千幻万变,早想领教,请。
姬淑礼急道:喂,我可是玄天宫的二宫主,武功比他要好,你要动手,不如和我来吧。
苏元却是灵机一动,笑道:你要过招可以,但道儿却要我来划。
那少年淡然道:随你,我总是这双手奉陪。
苏元笑道:如此最好,走吧。
那少年愣了愣,道:去那里?
苏元笑道:泰山。
那少年奇道:泰山?
苏元笑道:正是,你我岂能学一般俗人拳脚相拼?待我约得几个武功相近之人,你我各展所长,先得手者为胜,岂不甚好?
那少年正要说话,苏元已笑道:道儿由我来划,你也答应了,莫要忘记。
那少年怔了一会,忽地大笑起来,道:好,就随你。
三人通过姓名,一起上路,这少年姓肖名兵,乃是襄阳人氏,但一问到他武功来历就语焉不详,含胡带过,二人对视一眼,均想道:这名字只怕也是假的。可肖兵既不肯多说,他们也不便多问。苏元还好,姬淑礼却终是心痒难奈,整日缠着肖兵设法套问,肖兵虽是冷冰冰的,她却只当看不见,肖兵也无可奈何,只便宜了苏元,落得个清闲自在。
这日三人进了了泰安城。方是九月十四,依约到城东悦来老店投宿,甫进店门,便见一个青衣女子闪出来,笑道:你两位可算是到了,这位小兄弟却又是谁?
苏元笑道:是在路上结识的。左右看了看,奇道:关大哥他们还没到?话音未落,就听姬淑礼笑道:他们不来啦。
苏朱二人脸色一起大变,过了一会,苏元才小声道:你…传令让他们不要来了?
姬淑礼笑道:正是。
苏元只觉满嘴发苦,却又倒不出来。朱子真怒道:二宫主,你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你,你…已是急得说不下去。
姬淑礼笑道:泰山派早不足为惧,只什么五大夫剑,能奈我们何?来这么多人作甚?
忽听耳边一声冷笑,两人一起变色,朱子真纵身上房,苏元抢到门外,却那有人?
姬淑礼却是神色不变,微笑道:是泰山派的朋友么?适才话中如有得罪,便请出来一叙,何必如此?
便听一人长笑道:久闻姬二宫主英雄了得,乃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笑声渐渐远去,却仍是清亮如在耳边,苏元与朱子真对视一眼,心道:这人好深的内功!
等到几人打点住下,用过晚饭,天色已黑,姬淑礼却是个呆不住的人,便要夜游泰山,苏元朱子真正待相劝,肖兵忽道:此时最好,明日动过手后,无论胜负,总是不便多留了。苏元苦笑几声,便不再多言,跟了出来。
泰山有东西两路,王母池乃东路必由之地,四人不欲多事,经由西路而上。
此时将近十五,明晃晃一轮玉盘当空,四人又都身怀武艺,虽是夜行山路,却也如履平地,说说笑笑间,已行了七八里路,眼前隐约看见一座坊门,那便是中天门了。
苏元见夜色渐深,正要开口劝说,忽见姬淑礼目注前方,凝耳听时,果有吟哦之声隐隐传来。
再行近些,只见一个儒袍老者正在自斟自饮,喝得几杯,忽又长笑道:…吞西华,压南衡,驾中嵩,轶北桓,微九河其线,小七泽其杯…真是痛快淋漓,足当三百之饮,却不知有无雅客共进?眼光有意无意,已是扫了过来。听他声音,却正是方才冷笑之人。
他这一席话听的姬朱二女都是一头雾水,目注苏元,苏元却也不明他在说些什么,干咳了两声,正要说话,肖兵忽道:东方朔虽是才气冠于一时,唯失之油滑,壮士少之,即以此赋论之,未免强作壮气,不若汉武高极大特之叹,先生意下如何?
那人顿时愣住,盯着肖兵看了一会,忽地大笑道:好!好!不意竟有如此解人,请问小兄弟怎样称呼?
肖兵淡然道:在下肖兵,无名小卒而已,请问先生可是姓王?
他这句话一说,苏朱二人同时想起一个人来。
朱子真拱手问道:晚辈无知,请问可是王七公子亲临?
那老者笑道:什么王七公子?不过是一诗酒狂生而已。
原来此人姓王名灵机,乃琅琊王家旁系子弟,排行第七,是以江湖人称王七公子,因沉溺诗酒风流,又出身旁枝,是以在王家未掌重权,但他乃是这一代王家家主族叔,位份极崇,便是姬淑礼,以玄天宫二宫主身份之尊,也唯有执后辈之礼以见。
苏元心道:本宫与泰山派约斗便在明日,王家突有长辈到此,不知有何用意?
琅琊王家雄霸北地多年,近年来虽已渐渐势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这山东之地,影响仍不能小视。
他心中自盘算,王灵机却如全未看见他一般,拿起一个酒杯塞给肖兵,笑道:这位小兄弟见识不凡,酒量定然不差,来来来,陪老王痛饮三百杯再说。
又招手道:怎么,你们看不上我这酒么,怎地不坐?
苏元本是豪迈好酒之人,姬淑礼朱子真也有不让须眉之气,虽是心中狐疑,却不肯示弱,一一坦然入座。
酒过三巡,王灵机忽地笑道:泰山自古为五岳之尊,帝王封禅必由之,再想及当年五岳论武,东岳独尊之时,也是何等威风,但现在我泰山派却日见衰弱,真是愧见先人了。
我泰山派?
这四个字透出的信息委实太过惊人,朱子真手一颤,抬起头来,却见苏元竟恍若不觉,举杯笑道:既有琅琊王家全力扶持,泰山重为五岳之尊,那也只在朝夕了,不知七公子在泰山派所居何位?
王灵机抚须笑道:苏世兄言重了,我王家原不禁子弟另投它门,何况泰山派中现今也只有我一人姓王而已,扶持云云,那里说起。
又笑道:老夫闲云野鹤,那有心思多问俗务,只空挂了个长老之名罢了。
姬淑礼笑道:然则泰山派明日之事,王长老自是义不容辞了?
王灵机笑道:实不相瞒,老夫在此相候,正是为此。
朱子真笑道:王长老不是要出手教训我吧?
王灵机笑道:朱律星言重了,那日之事,不过小小误会,何必兴事动众,不若就在这里解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