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心下剧震,如果不是被点了哑穴,他早已惊叫出来了。
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二十年前,混一天下!
金海陵!
他竟是金海陵之后!
完颜雍忽又问道:但你杀了我,便能令朝中百官心服么?
完颜当哥诡笑道:我,杀了你?为什么?
杀你的,是一个汉人。
一个混进宫中当侍卫的汉人。
他的手,指向了苏元。
其实,我这样作,实在是便宜了他,这等惊世大功,随随便便,就送于他了。
苏元自然也明白了,心下苦笑道:若教他成功了,天下汉人,只怕倒有一半要以为我是什么大英雄大好汉吧?
英雄好汉,还真是不值钱啊…
完颜雍又道:既如此,你准备何时杀我?
这个问题,也正是苏元最关心的,在目前,完颜当哥已控制一切,但若他不立刻下手的话…
完颜当哥笑道:来此之前,你不是分付过吗?三日之内,如无大事,不得来报,因为,你想在这儿安安静静的呆上三天。
所以,你可以再活不到三天。
这三天内,你可以试着逃跑,纵被抓住,我也不会杀你。
你会死在这三天之内,不知何时,也不知怎样死,只消我突然高兴,不想让你再活了,纵然你正在酣睡之中,我也会立刻将你杀去。
当然,最后的伤口,一定是用苏元的刀留下的。
好好活几天吧,叔叔,这是你这大金皇上最后的几天了,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的三名手下一起跪倒,耶律兄弟也伏在地上,齐声道:参见皇上,恭喜皇上!
苏元暗叹一声,也知道自己一时已不会死,悄然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便是积蓄起自己的每一分力量,以便在需要它们的时候,可以拿的出来。
兄弟,以后,就看你们的了,
快些啊…
有着耶律兄弟的帮助,完颜当哥毫不费力的就控制了整座行宫。
苏元暗袭,田奥心反叛,一应侍卫中,除耶律忽八外尽都殉身,如不是马和尚和他的手下及时赶到,完颜雍很可能已被弑去。
完颜雍吃惊受伤,卧床不起,闲杂人等,不得入探。
皇上有疡,不得外传,家有内鬼,必须细察,以这样的理由,所有的侍卫和宫人都被禁止离开行宫,实际上的控制权,已交给了完颜当哥带来的五十一名手下。
侍卫中虽有人不满,但耶律忽八身为御前侍卫统领,第一个低首向人,更不住称道自己察事不细,御下不严,处处忍耐退让,这些个普通侍卫又能怎样?
这般做法,完颜当哥也是迫不得已。
皇上出游,岂是小事?这行宫当中尚有着近百名侍卫在,其中不乏好手,若当真反起脸来,纵能杀尽他们,也必要元气大伤。
他野心极大,想的尽是登基之后,如何大兴兵马,挥师南下,如何一统江山,永居大宝,便不愿留个无道好杀之名。
在它心中,以苏元挡过这一阵只是权宜之计,他所计划中,十年之后,江山一统之日,便是他为父正名之时,那时完颜雍自然要被拿出来好生辱骂一番,更要夺名削爵,逐出皇谱,那时天下方能知道他乃是个拨乱反正,大大了得的英主,似这等诛昏君,正乾纲之名,却那肯一直让苏元揽着?
至于苏元,却也侥幸,耶律忽八一心只要在他身上追迫出肖兵的消息,那里舍得杀他?完颜当哥此时一心都是它日登基后种种好处,心中再无它事,苏元生死,全不在意,尽由耶律忽八处置了。
一晃眼,苏元已被关押了整整十二个时辰了。
他自然始终没有中断过冲开穴道的努力,可耶律忽八也早虑到他武功不凡,又亲手加了七道禁制,将他周身气脉行走尽数截断,苏元此刻只觉气海之内空荡荡的,便连一丝气力也聚不起来,数番努力后,终于放弃暗叹道:罢了,罢了。
忽又想道:那个君问终日计较,便只是要杀宋人皇帝,这个完颜当哥隐忍二十年,为着来除金人皇帝,这般看来,这皇帝之位虽是威风,却也着实祸害不浅。
又想道:已是一天啦,肖兄弟他们不知要急成什么样了,但这完颜当哥确非常人,只盼他们小心。
他因是刺杀皇上的钦犯,身份特殊,被单独囚在一间静室当中,每日吃喝都有人伺候,倒也不坏,只是门口总有两人把守,无论吃喝拉撒,都要在别人眼皮之下进行,却甚是尴尬,好在他生性爽朗,想道:老子又不是女人,便教他们看了去又怎样?也便不放在心上。
耳听的漏鼓声响,那两人喂他吃完晚饭后,立时又封了他哑穴,将他丢回床上。
苏元心下苦笑,忽地想道:便是将来我老的不能动弹时,儿女伺候,怕也没这几个家伙般小心翼翼吧?
脚步声响起,是换班的到了。
苏元此时已知道他们是四个时辰一替,一班两人,他也不在意,只想道:又来了两个倒霉蛋,是不是得罪了头儿,才被遣来值夜班的?
只听得那几人低低交代了几声,便去了,苏元此时手不动,足不能抬,心道:睡吧睡吧。却苦于天时尚早,怎么也睡不着。
正无趣时,忽又听的一阵脚步声过来。
苏元精神一振,想道:难道他还不死心,又来了?也好,左右此时也太无聊。
耶律忽八第一天便曾想要探问肖兵消息,因苏元不肯说于,这几日头绪也多,便将他丢下了,这一日间都未来寻他,难道此时无事,又来试探?
只听几声轻声问答,跟着一阵含混不清的低响,呀的一声,那门已被推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
苏元心道:两个?耶律原三也来了,和他说话,倒确是比耶律忽八有趣多了。忽听人轻声唤道:苏兄,苏兄。这一惊非同小可,睁眼看时,面前不是肖兵花平是谁?
他心下一喜,想道:他们可来啦!忽又想道:但耶律忽八这厮点穴手法确是一绝,颇有独得之处,他们解得开么?
肖兵唤了几声,见苏元只是睁眼,并不开口,知他必是被点了哑穴,伸手为他推拿解穴,试了一会,却是全然无功,花平也来相助,却也一般无功。
忽有一个男声低声道:在下来试试吧。肖兵冷哼一声,似是不大情愿,却还是让到一边。
元心下大奇,想道:这声音好熟,是谁啊?忽觉两股沛然大力自玉枕,绛宫两处直涌而入,竟是全不理会所封穴道,要自任督二脉强行冲开所封经脉。
似这般解穴法,若自原理而言,原是可解天下一切点穴手法,但所耗极巨,肖兵花平虽也知道,却是有心无力,苏元心下凛然,想道:这人是谁?
又想道:听他声音,年纪也不甚大,竟能有这般修为,当真惊人。
忽觉体内轰的一声,却是这两股内劲竟已在片刻之间冲破奇经八脉,遍走十二重楼,会于生死穴上,耶律忽八所封穴道,已尽被解开。
苏元翻身跃起,抱拳道:多谢兄台。他知此地凶险,不敢大声,只是轻声道谢。
那人却笑道:苏兄好客气啊。
苏元此时已看清他相貌,却是识得,惊道:怎会是你?!
那人竟是刘补之。
原来朱燕于他别后月余,两人都甚是思念对方,但无论朱燕登泰,还是刘补之赴衡,都多有不便,没奈何之下,两人约在洛阳相会,看着风和日丽,便来游龙门,却是无巧不成书,正遇上了花平和齐飞玲。
待得苏元被擒,肖兵走报时,朱燕那肯只让齐飞玲赴险?定要来助,她既然要出手,刘补之自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肖兵原是不大信任刘补之,但一来有朱燕作保,不好太不给齐飞玲面子,二来他也不知对方有多少好手,如何布置,多上一个硬手,总不是坏事。
五人自蹄迹追察,知道了苏元是被囚在行宫之中,他们中却那有胆小怕事之人,当下计议定了方略,天色一黑,便潜入宫中,来寻苏元,他们却也甚是小心,一路上只对着不当值的闲走侍卫下手,先后擒下两人,终于逼问出了囚禁苏元的所在。
肖兵将前后之事约略说了,又道:此地太过危险,还是先走吧,苏兄,你行么?他怕苏元穴道被点太久,气血未复,说着话,便伸手来扶苏元。
那想苏元却将他手挡开,道:不行,不能这样走。
花平奇道:怎么啦?
苏元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几日事简要说了,又道:我们要走,也得先救了皇上再走。
肖兵皱眉道:为何?口气已有些不悦。
苏元沉声道:这完颜当哥是完颜亮的儿子。
几人都是面色大变,失声道:完颜亮?他还有儿子?声音中满是惊惧之意。
这几个人,是当今江湖上的顶尖好手,有勇有谋,胆大包身,要让他们害怕,本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可是,就只是完颜亮这三个字,便已够吓到他们。
完颜亮,海陵王。
汉人的恐惧,金人的恶梦。
只为了要试一试有没有伪称皇室的人,竟下令尽杀赵宋宗室只为了要迁都中京,仅一天之内,反对离开上京的女真贵族,就被他杀去百人。
他在采石被虞允文击败,在扬州被自己的手下刺杀,当他的死讯传出后,普天之下,不分金宋,不分贵贱,全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还有后人在!
肖兵沉吟道:你看他如何?
苏元道:野心只怕犹过乃父。
肖兵犹豫了好久,终于咬牙道:好,我们去救金主!
苏元心下甚是感动,躬身道:多谢!
他自然明白,以肖兵的身份来历,要他出手去救金主,是怎样为难的一个决定。
肖兵也急躬身道:苏兄客气了。
肖兵如此,另外几人更无异议,花平看看齐飞玲,向苏元问道:他被关在那里?
苏元道:随我来吧。
完颜雍对外乃是称病,自也不能更换他处,以免露了痕迹。苏元熟悉此处道路,与几人方才四处摸索,那又不能作比,不一会儿,已到了皇帝寝宫之外。
一路上自有来回巡逻的侍卫在,但苏元对侍卫班制极是熟知,有他带路,只三盘两绕,便已悄然潜入。
此时已是夜深,眼见得完颜雍居室里灯火闪烁,人影晃动,却是不止一人。
苏元看看肖兵花平,把了个手势,两人点头会意,花平握了齐飞玲的手一下,紧紧腰带,跟在苏元后面去了,肖兵等人则都潜伏下来望风把桩。
两人在草众中蹑手蹑脚又前行了十余步,看看已到窗下,里面说话之声已是听的明白。
只听完颜当哥正笑道:叔父,这两天过的可好么?
花平却未听过他声音,看看苏元,目有询问之色,苏元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完颜雍答应了一声,两人均未听清说的什么,便又听完颜当哥笑道:莫客气莫客气,自家叔侄,太见外了。
苏元心下暗叹道:此人这些年来,想也颇受了些苦楚,以是心胸已不大正常。
完颜当哥笑了一会,又道:我看今天天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