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傅行此应道。
“我跟你说话呢,悠着点,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傅行此发动汽车起步,嗓音淡淡,“可我不在乎过程,我只要结果。”
一直身处泥潭不可怕,可怕的是从天堂跌落到泥潭,而最更可怕莫过于后来有人曾给他重新回到天堂的救赎希望,却在半道又松开他的手任由他狠狠跌落。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重新适应自己毫无生气的冰冷世界。
现在这个人又朝他伸手。
他不会再放开。
谁让她自己撞上来的。
宴随刚到办公室所在楼层,连电梯都没来得及出,接待台的工作人员就给她转达消息:“随总,宴总找你。”
宴其盛面部稍有些肿胀,眼下眼袋明显,显然是一晚上没睡好。他没喊秘书或助理,自己给宴随泡了杯茶:“坐。”
宴随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爸爸昨天回去想了一个晚上,也跟你妈妈聊了聊。”宴其盛摁了一下太阳穴,“这些年来,爸爸确实对你疏忽了。你好强,脾气又冲又倔,动不动跟个刺头似的,我以为你是个很坚强的孩子,承受能力也强,有时难免忽略你的感受。”
宴随淡笑不语。
“你姐姐主动退出度假酒店的项目。我也找部门的人了解过情况了,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怎么,每次你发话后你姐姐基本不发表意见,确实也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浪费人力,不如去别的部门。”宴其盛继续说,“我的本意是想让你们姐妹两多多接触好好相处,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总是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就是不对盘,我瞧着别人家的兄弟姐妹都是相亲相爱热热闹闹,我有时候看着真是羡慕的不行。这是我和你妈妈的失职。我没有平衡好对两个孩子的关心和爱护,而你妈妈……”
说到这里,宴其盛叹一口气:“你妈妈不喜欢你姐姐,我知道后妈不好当,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换了谁可能都会更偏爱自己的孩子。我昨天和你妈妈聊天,她哭了一大场,要我保证我的位置是你的。”
宴随静静看着父亲。
“你妈妈……可能你也是这么想的,会觉得宴森有今天,你妈妈嫁过来的时候那笔嫁妆功不可没。但事实上,你阿姨最开始的时候陪我一起打拼,后来我们离婚的时候,你阿姨几乎是净身出户的。当时我包着工程,资金流非常紧张,她只要走了你姐姐和一套用来住的房子,后来宴家开始发家,她也从来不曾眼馋向我讨过什么。”宴其盛握起杯盏啜了一小口茶水,“退一万步说,即便你阿姨没有任何功劳,我这个位置,也要选择更能者来坐。如果你们都不是我心目中的合格继承人,那就让职业经理人来,你们当个股东,分红照拿,不用管事,不也轻松自在么。”
“但是。”铺垫一大串,宴其盛说到重点,“这个话我跟你姐姐也说过了,将来不管你们是谁坐这个位置,都绝对不可以将对方赶尽杀绝。对内,你们这么大了我管不了你们了,但是对外你们都给我像样点,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像昨天傍晚那样的情况,不可以再发生,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宴随认下,低眉顺眼个的乖巧样让宴其盛舒了一口气。
“今天博洋会过来签合同。既然是你喜欢,那以后的项目跟进就你多操心着点,务必交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让我在你杨叔叔面前扬眉吐气一把,让他看看我的女儿眼光没有错。”
宴随继续应好。
“另外你工作忙起来了,我让人事部给你调了个得力点的助手过来,现在还在交接工作,下午就会过来你这边报道。”
宴随眼一眨,露出个娇俏的笑来,撒着娇脆生生道谢:“谢谢老爸。”
“行了回去吧。”宴其盛虽挥手赶人,但显然是很吃她这一套,脸上憋着笑,“一天天的不让我省点心。”
其实宴其盛说了这么多,宴随对他追忆宴连母亲那一段的感触是最深的。
她一直都知道,父亲对宴连母亲的感情非常深厚,在长大的过程中她渐渐明白,有些人不是喜欢就可以长久生活在一起,适合是另一道更重要的门槛。父亲和宴连母亲正是互相喜欢却不适合的一对,所以他们选择分开。
父亲会选择她的母亲,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他需要一个女人,需要一个家。
母亲爱父亲吗
年轻那会,是必然的。
别说是二十多年前的保守年代,就是放到现在,一个家世良好、没有任何婚史的女孩子要嫁给离异有孩子的男人,父母和家庭的反对可想而知。
年轻的罗子琴破除万难嫁给宴其盛,并心甘情愿将自己的所有毫无保留共享给他。
但是这个男人给不了她同样的深爱。
她在这段爱情日复一日的不平等条约下渐渐失去天真,直到丈夫与前期的孩子住进她家,她彻底变得势力、冷漠、刻薄,她开始信奉利益至上,并试图将这套从失败中总结出来的理念灌输给她的女儿。
宴随替罗子琴感到悲哀,但同时,她不得不承认,她竟然理解宴其盛。
深深爱过一个人以后,很多人真的会失去毫无保留爱别人的能力,再往后,任凭别人再优秀再体贴,也只有淡淡的好感,再产生不了狂热的喜爱和无法自拔的患得患失。
这种能力,她十六岁那年便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