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打算放弃的少女,闪电般回过神来。她用力地推在男人结实的胸膛,硬是在几乎合二为一的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随后,便像受惊的鹿般跳出,迅捷地躲到厚实窗帘的后边。
“薇薇安,别躲了,我知道是你。”女性温柔慈和的嗓音,带着一点无奈。少女用窗帘把自己裹得更紧,似乎是打算这辈子就和天鹅绒过了。
男人躺倒在沙发上,轻佻地咯咯低笑。但在后面进来的女子锐利的目光下,总算稍有些收敛。
“安格斯,安格斯路德维希克里斯坦森,你就没有一丝羞愧之心吗?是父亲知道……。”
“他只会觉得我这个儿子的确是他的种。”他那双如大海般碧蓝的眼睛,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女性。“倒是你,姐姐,一点不像那她的性格。反而更像是我们那位被嫉恨、被鄙视的母亲呢。”
被称为姐姐的年长女性注视与自己血脉相联的弟弟,一腔的怒火化作幽幽的长叹。她也坐到沙发上,余怒未消地把弟弟的腿推到一边。
“薇薇安,去你父亲的农庄待上一段日子,把今天的事忘了罢。”金发的女子对自己年前活跃的侍女道。与其是命令,不如说是一个建议,却又带着不容否决的意志。让人不得不承认,某些人生来就是位居人上的。
侍女薇薇安抱着窗帘,感激地鞠了个躬。她倒是机灵,知道要把衣物整理好才离开。倒是便宜了那纨绔的男子,将她羞涩、腼腆的样子看了个够。
“安格斯,你今年十八岁罢。”做姐姐的语重心长地说。“这样下去可不行。文学、历史、武技、军事,你都是学了一半就失去兴趣。现在倒学着那些纨绔学着欺负女人了。你说你以后会有什么出息!”
“林蒂ida,有什么关系呢?”做弟弟的安格斯的手指捋起垂落额头的一缕长发。不得不承认,他的容貌称得上是英俊潇洒,是那种很受怀情少女喜爱的类型。“几百年了,我们这些支系的皇族就是这么过日子的。混吃等死的命,为什么不过的轻松些呢。你看人家多芬子爵vigrafvdaui,比我还逍遥呢,可没人说他不求上进罢。据说连皇帝陛下,私下里都羡慕他无忧无虑的生活呢!”
姐姐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索性耐心地给弟弟梳起头发来。“马克西米利安多芬克里斯坦森aiiiadauikrisias,皇帝的私生子?”想了想,她微微摇头。“就我看来,他可不是看着那么简单的一个人。玩物丧志,更是他做出来麻痹对手的花招。”
安格斯转过身,一把抓住姐姐的手。“你也这么看?我听说他组建了一个团队,在各地收集贵族暴虐无道的罪证,并对其中罪大恶极者予以惩处。”
马克西米利安多芬克里斯坦森,帝国皇族,今年9岁。十六岁刚成年即被授予多芬子爵的封号,是帝国上流社会一位颇有名气的人物。他的父亲,就是现任皇帝威廉姆弗朗茨克里斯坦森ifrakrisias,对其亦是宠爱有加,某些方面更可以说是盲目信任。甚至曾将一名多芬子爵介绍的,最后被证明完全是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推荐为国会上议院的议员,成了众所周知的一个丑闻。当然,在同为没有继承权的皇族看来,马克西米利安无疑是他们之中混得极为出色的一个了。
没错,林蒂芬碧斯克里斯坦森ida≈bskrisias和安格斯路德维希克里斯坦森augdigkrisias姐弟,也拥有皇族的血脉。他们的父亲乔鲁姆伯爵,拥有帝国纹章院正式承认的玛威堡ar≈burg皇室谱系血统。可惜现下在位的,是哈姆斯堡卡罗黎昂ariaa≈burg。而不是曾经三次建立皇朝,目前却正处于深度蛰伏阶段的玛威堡谱系。安格斯学业无成,报国无路,就业无门,多少与帝国当权者对这个血统强悍、稍有机会就死灰复燃的家族的忌惮有一定关系。谁让玛威堡系,是开创了撒加塔伊诺帝国基业的创始者的直系后裔呢。
不过,在纹章院审核登记了玛威堡谱系血统的,数十代繁衍后也已经增加到三十多家了,玛威堡公爵的爵位却只有一个。其他的家族,要么靠着皇室亲戚的接济和死皮赖脸的借贷,勉强维持贵族的生活。更多的是索性放弃了家名,经商或充任帝国官吏为生。别说是安格斯,就是他的老爸乔鲁姆伯爵,那爵位也不是世袭罔替传下来的,而是沾了他的父亲、安格斯的祖父,在战场上拼死搏杀的光。而若是安格斯不争气,无力承袭封爵的责任和义务,这一支皇族恐怕会在他这一代泯然众人。
事实上,这一代里较为出色的不是安格斯,而是他的姐姐,今年刚满二十的林蒂。她的中间名芬碧斯≈bs,源自帝国历史上第三玛威堡ar≈burg皇帝谱系时代的一位公主的名字。这位皇帝最珍爱的女儿,嫁给了当时一位杰出的将军,并成功维护了皇室的安定。但婚后没多久,她的丈夫便死于战争,未留下子嗣,她最后则郁郁而终。
“我必须告诉你,多芬子爵马克西米利安,他真实的一面远比你所看到的光鲜表面要沉重。”林蒂警告自己的弟弟。“要加入他,就必须接收他黑暗的那一面。”
说到多芬子爵,就必须及子爵的母亲艾麦拉沃特森aaas,皇宫的侍女,皇帝的妾室,皇后的眼中钉,一半异族异教徒血统的艳妇当代皇室传说中的一员。
与安格斯和他的姐姐两人出身于富商家的母亲罗萨布朗利娜rsa
艾麦拉沃特森从幼年起就以美貌著称,成年后更是艳名远播。她的父亲法比安冯沃特森对其具有厚望,不惜工本地予以上流社会的教育。可惜,母亲为奴隶的艾麦拉,并不能完整继承沃特森家族庶女的身份。沃特森爵士打的主意,是让她成为高阶贵族的情妇或者妾,为日益没落的家族谋取实在的利益。十九岁的时候,她就被送入皇宫充当女侍,踏上了父亲替她选择的道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异教徒母亲的运气遗留给了艾麦拉,第一个看中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尚未登基的皇帝本人威廉姆弗朗茨克里斯坦森。年轻萌动的皇子,因其异国气息的美貌而倾倒。而一个女侍,又怎么可能拒绝皇子殿下的索求?一年后,一个兼具母亲美艳和父亲倜傥的男婴降临了。那就是后世留下无数传奇故事的马克西米利安。
与市井故事中,平民百姓之女诞下龙子便母凭子贵的描述不同,马克西米利安出生伊始就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皇子当然不可能娶一个奴隶的后代,当妃嫔也不行。艾麦拉沃特森被随意授了一个女官的头衔。她的父亲法比安冯沃特森,则是拿到了一大笔奖赏。据说足以弥补养育女儿的支出,还有十数倍的利润。这也为此后络绎不绝的养女求富贵者提供了充沛的动力。
艾麦拉沃特森得到了希望,却没有收获幸福。马克西米利安四岁的时候,她死于食物中毒宫廷仇杀的一种较为委婉的说法。此后十多年间这个孩子的经历和故事,就成了黑幕阴影下的禁忌。直到二十岁的时候,马克西米利安才以他俊美秀丽的容貌,重新登上皇室家族这个放在整个帝国臣民目光下的闪烁舞台。威廉姆十四世似乎要一次性弥补对他和他的母亲二十年莫不关注的愧疚,承认了他的血统身份,并授予多芬子爵的贵族头衔。而马克西米利安,也以皇帝最凶猛的鬣狗的形象,让整个贵族阶层咬着牙接受了他。
“很感人的故事,不是吗?”安格斯感慨地说。
林蒂告诉安格斯的消息,部分来自帝国的官方文件,譬如马克西米利安受封多芬子爵时,在纹章院登记的父母系信息沃特森家族和艾麦拉沃特森的血脉关系可是清清楚楚写在上面,供任何一名贵族阶层的成员查阅的。另一些,则通过各种传言、道消息、闺蜜闲聊中整理出来的,较具备真实性的内容。当然,多数是她事先进行过对照考证的。
“你就没发现里面那些阴暗,不可言说的东西?”林蒂怪责地敲了弟弟的脑袋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安格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们这些帝国贵族的生活,不都是那么阴暗丑陋嘛。把低阶层的女人当消遣品和消耗品、通奸、情杀,象孔雀一样骄傲自大又贪心不足,毫无责任感和负疚感难道我们还没听够看够这样的事?马克西米利安或许也有这样或那样的恶癖,可他至少从不隐瞒。”
“不仅是不隐瞒,他甚至还对此沾沾自喜。你知道他的绰号是什么?”林蒂不屑地努了努嘴。
安格斯大笑。“蜜蜂,是吗?”
“那你还觉得他好?”
“有什么不好的。蜜蜂会采蜜,也会蜇人。有些人就是手伸得太长,就应该被蜜蜂蛰。肿起来痛起来,他们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了。而要是他们整日寻欢作乐,反而辜负了家里的鲜花,那又有什么理由责怪蜜蜂去偷采花蜜呢。”
林蒂恼怒地大吼。“安格斯,你学坏了,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与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抱怨。两人又和童年时那样,嬉笑吵闹起来。不过林蒂很快就恢复了成年贵族女子的理智冷静。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那里还残留着举足无措的侍女留下的杂乱痕迹,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穿过淡绿色的玻璃,透射到有些阴暗的屋内。“没有不求回报的赐予,也没有毫无原因的怨恨。”哎,她就是这样不容易激动的性情,或者就是因此,才到现在都没有合适的交往对象。
不知道弟弟的腹诽,林蒂继续着她对马克西米利安的分析。“皇帝有帝国的军队,有帝王之盾的术士,有姆格楞伯爵的治安官和密探,他为什么需要自己的私生子的协助?马克西米利安所做的,一定不仅仅是替皇帝解决一些贵族中的刺头,顺便给皇室制造一些好的或坏的名声。他……或许做得更彻底,也更让皇帝放心。”
“譬如之前托斯莫s发生的事件?”安格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呵呵的模样。“你知道的,我对我们那些哈尔姆希卡德的亲戚天生就没什么好感。多芬子爵或许充当了皇帝引蛇出洞的棍子,但最后倒霉的几个又有哪个不是罪有应得呢。为了一个女人,死了多少人?又摧毁了多少个乡村、城镇要我说,仅仅是剥夺他们的爵位就已经是不公正的了。”
“女人?”林蒂冷哼一声。“他们争夺的是贵族的尊严,也就是在自己的领地上说一不二、为所欲为的权利。而皇帝,要的是把这个权利,转移到他的手上。公正吗?没有人在乎公不公正的问题。”
“那么,马克西米利安呢?他又是为了什么?你总不会说,他是垂涎那女子的容貌罢。反正我是知道,他最后并没有把她怎么样。相反,还给了她一个自立谋生的机会。”
“多芬子爵获得了皇帝更多的信任。他有了更多的财富、更大的号召力,能吸引更多像你这样期望改变现状、出人头地的拥护者。”
安格斯张大了嘴想要反驳,不过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不甘心地嘀咕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林蒂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并不是要反对你接近他。我只是希望,你在加入他的派系的时候,多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自己要不要这么做。”
安格斯不愿意低头认错。“你弟弟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吗?我已经联系了他身边的某位,安排近期和他当面面聊一次。如果谈不拢,我也不会硬要凑上去的。”
“希望如此。”林蒂带着略显调侃的笑容看向弟弟,让安格斯不爽之余又无可奈何。“我们这个家啊,越来越麻烦了。你离开一段时间也好。”
安格斯也朝窗外看去,府邸的庭院里,一辆带着家族徽章的马车缓缓驶过大门。不用猜就知道,是他们的后母,后母的姐姐,以及他们同父异母的妹妹。如果考虑到双方之间的关系,姐姐的警惕或许并不为过。
“贵族,哼。”安格斯不屑地嘲讽道:“我们这位后母,除了继承自她的父亲的那个楚的头衔,还剩下多少值钱的东西?就连她的嫁妆,至少有一半是我们家偷偷拿出去给她的。她和她的姐姐竟然还有脸在我们家给你我脸色看,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色。说句不好听的,要是老头子现在蹬腿了,她被我们两个净身赶出门都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