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的话，“那个”就要来了吧？苏觉黯然地看向那头狂暴山猪，它已经不需要和他战斗了，也再也不能和他战斗了。

“那个”，自然就是“神罚”，也就是“系统平衡性”了。就像系统当初阻止了身为“狂暴山猪”的苏觉离开“领地”和将“误入其它野怪领地”的苏觉强行传送回“狂暴山猪领地”一样，系统无时无刻不在监督着诸多程序是否处于“正常运行”的状态，一旦发现“错误程序”，系统会视情况予以“修复”或“销毁”。或许苏觉的运气还算不错，他的两次“错误运行”系统都选择了“修复”（使程序再次“正常运行”），而不是直接“销毁”（直接删除“错误程序”）。

“哼唧？唧！！”在苏觉的视线中“狂暴山猪精英”的身影在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中渐渐淡化，缓缓化为了无数飘飞的光点……

很不幸，这一次系统选择了“销毁”。在SAO的主服务器中，负责控制这头狂暴山猪精英的AI程序正在被彻底删除！

目睹狂暴山猪精英的身体彻底消散在空气中，苏觉不禁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也或许是“惺惺相惜”之感？

总之，一个不小心的话这就是我的结局吧……苏觉知道，他的本质搞不好就是一团寄居于SAO主服务器中的数据流，既然是数据就可以被“系统”和“管理员”删除！毫无还手之力！

“那是，什么......”背后传来一个有些颤抖的女孩儿的声音，苏觉暗道一声糟糕，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有玩家接近！

“阿，阿尔戈？！”如果这次碰面发生在十分钟之前，苏觉会很高兴地和阿尔戈插科打诨。但阿尔戈偏偏在他的战斗中看到了“系统删除”的这一幕！他又怎么向阿尔戈解释呢……

“NPC先生......那个是，什么......”面对着似乎想要靠近她的苏觉，阿尔戈警惕地后退了两步，右手按在腰间的钩爪上，应对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战斗。

尽管阿尔戈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那或许就是系统权限或者说“GM”权限的“数据删除”！那头和苏觉战斗的狂暴山猪最终竟然死于“数据删除”！阿尔戈可以理所当然地怀疑这是苏觉的手笔，换言之，苏觉拥有着“系统权限”，苏觉就是系统，甚至有可能苏觉就是“GM”茅场晶彦！

但是阿尔戈还是想听一听苏觉的回答，经过了那天的对话后她不相信苏觉可能会是“GM”茅场晶彦，明明......明明他比那个疯子温柔得多......虽然有些贪财，而且似乎脸皮还比较厚，但阿尔戈打心底认为苏觉还算是个不错的家伙，是个可以畅谈的家伙，难道这些感觉都是假的么！是茅场的演技么？还是仅仅是系统早已设定的程式？

我不信！就算我是错的，我也要亲口问出那个答案！

“呐......NPC先生，那个，是什么......”面对着苏觉的沉默，阿尔戈再次问道。她的眉头紧锁着，她真担心苏觉会说出那个最可怕的答案；但她的眼神分明带着“希冀”，她又期待着苏觉可以解释这一切......

“数据删除......”苏觉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来，他不敢解释，越解释就会越像掩饰；他也不想沉默，他必须回应少女的期待……

“......果然。”阿尔戈面色一沉，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一切都是数据，一切都在系统的控制中，甚至是对玩家最重要的Hp值！如果GM想杀玩家的话完全可以利用“GM”权限将玩家的Hp归零，这样的话现实世界中的NervGear就会杀死玩家的大脑......没错，就是这么简单。几行代码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是不是很讽刺？

“阿尔戈......你，愿意听我解释么……”苏觉觉得某种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他徒然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什么，但空气中却又一无所有。

“......不，不用了。”挣扎了许久，阿尔戈还是选择了拒绝。

就这样结束吧，趁着我对NPC先生的印象还算不错的时候彻底结束吧！因为，即使是听了解释后我还是会留下芥蒂啊！况且解释又不能证明什么……

更何况，NPC先生终究是个AI，再逼真也只是个系统AI，他终究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

即使他真的很好，即使他真的对我没有恶意。但如果有一天，系统或者“GM”命令他攻击玩家呢？甚至是，攻击我呢……

可能的吧？这是可能存在的吧？程序又怎么能忤逆“系统”和“GM”的意志，那样的程序不是很快就会被肃清么！

肃清……对啊，NPC先生终究会被删除的......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明天，只需要系统和“GM”一个小小的指令就会被肃清的吧……即使系统和“GM”没有主动删除他，等到SAO被完全攻略的那一天，NPC先生也一定会随着SAO内的所有数据一并消失的吧……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呢……我本应该早就想到这些事的......

什么一起去现实世界的约定，什么“带他去看一看我的世界”，都是不可能的！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不可能的啊……

想到这里，阿尔戈的脸上早已泪水纵横，她颓然地蹲了下来，不想让苏觉看到她此刻的模样……

“阿尔戈......对不起......”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声“对不起”......苏觉看得出来，阿尔戈在挣扎，在痛苦！

果然还是很难信任我吧……嘛，这真是太正常不过的情况了。或者说阿尔戈现在没有对自己动手就应该很感激她了。

既然这样，我还是离开吧……留下来只会给阿尔戈徒增烦恼，即使赖在她身边也不过是弄得两人都不自在……

我可不再是那个“自私”的“人渣”了啊！

“我们就此别过吧……当然，我不想欠你什么.....”苏觉从背囊里取出这些天打怪获取的所有珂尔，大概有三千。“这些钱......就当是为了那柄单手剑吧。”

“当然，这些钱是肯定不够的......另外，关于隐藏任务的事，我骗了你......真的很抱歉......”苏觉犹豫了数秒还是决定为阿尔戈做最后一件事，“作为补偿我想向你提供一个情报：一层楼层BOSS狗头人领主红血后使用的武器不再是封测时的海贼弯刀，这一次，它会使用攻击范围更大、更锋利的野太刀，而且会使用高速的太刀斩击剑技“浮舟”......”

“！”直到苏觉说出了一个“详细得可怕”的情报变更，阿尔戈才抬起那一直埋在膝盖间的脸。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觉，瞳孔在惊疑不定中剧烈颤动着。

苏觉怎么会知道这个情报变更？！这个“情报”究竟是真是假？！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恶意的误导？

苏觉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么，就此别过了，鼠之阿尔戈！”苏觉狠下心转过身不去看阿尔戈脸上残留的泪痕，“......别死了啊。”

说完这些话苏觉便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似乎只有他跑得更快才能丢下缠身的痛苦，似乎只有他跑得更快，眼泪才不会桎梏他的脚步。他的行进路线漫无目的，他只是想逃远一些而已。他怕再犹豫下去会反悔自己的决定，他怕再犹豫下去他就再也没了下定决心的勇气……

可恶！可恶！明明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明明好不容易才决定帮玩家们攻略下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莫名巧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又莫名其妙地被迫夹缝求生！好不容易有了改变的勇气，结果却连改变的机会都不给我......

这个世界，真是，糟透了！

苏觉在荒野上漫无目的地奔跑着，两行不争气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在半空中便化为淡蓝色的多边形碎片。

假的，都是假的！这具身体，这份心情，甚至连这两行眼泪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数据的演化，一切都是系统的模拟！

好累啊，好想，睡一觉......如果醒来可以回去的话，如果可以的话……

“扑哒！”苏觉的身体就像是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毫无征兆地就骤然停了下来扑倒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了无声息。

......

在一般情况下，SAO这款游戏是由一个庞大的系统所管理的，这个系统的名字名为“al”。它的设计初衷是：无须人工维护，这个系统将根据自身判断，调整整个SAO的平衡度。怪物与NPC的AI，乃至于道具和货币的出现平衡度，一切皆由al控制下的程序群操控。

所有违背al命令和规则的程序对于系统来说都属于“异物”，需要进行“检查”后由系统决定是“修正”或是“消除”。

从这个角度来看，苏觉从“闯入”SAO那一瞬间起系统就将他视为了“外来数据”的“异物”，即使苏觉再怎么掩饰也是无用的。因为他这个“异物”已经存在，只要系统的“常规抽样扫描”监测到他这个“异物”（就像我们定期用360安全卫士“快速查杀”功能清理电脑内的病毒和木马一样），迎接他的就只会是系统的“消除”。

在苏觉看不到的高空，一只灰白相间的小鸟化为一股淡金色的数据流消失在空气中，回归于al。没错，这只小鸟就是al“常规抽样扫描”的具像化，很不幸的，系统很快就发现了“苏觉”这个“外来数据”的存在。

自然，按照惯例，al很快就开始尝试删除这份“外来数据”。但al随即发现，这个“外来数据”根本不能删除，因为这份数据竟然与另一份被“al”的本体程序保护着的数据紧密绑定着。

想要删除“外来数据”就必须先删除“自己”，而删除“自己”后又没有能力继续删除“外来数据”......

这是一个死循环，说到底，这份“外来数据”在某种意义上和al是一体的，是al内核的一部分，al不可能去删除“自己”的一部分！

为了脱离致命的死循环，al最终作出选择：默认“外来数据”转为“本体数据”，不再对其实施强制删除。

而这一切，我们的主角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