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扶着墙站起,另一手托住观莲身子把她背住,笑呵呵道:“你呀,跑哪儿去了?”
观莲极是受用,赖在老人身上不愿下来,诉苦道:“我跟大伯去了南都!大伯特别凶,每都要骂我!打我!欺负我!”
“哦?他骂你什么?”
“他骂我又懒,又笨,又胆,又没用,还嘴馋……”
“哦……”老人慢条斯理的沉吟,“他有你什么坏话吗?”
话间老人转过身,一张清隽慈祥的面容展露众人眼前。那仿佛是世人理想中的长辈应有样子。一把山羊胡直垂胸膛,须发通透如白雪,眉目宽和,面带笑容,虽身处猪圈旁,却无肮脏之感,反而显得干净整洁。让人一见之下,忍不住就想与他亲近。
“这几位友……”
李学士愣了愣,目光探询万书生。费九关与关浮沉不敢怠慢,上前揖身行礼,自报名姓,明了来意。柯一尘却拉着茶钿站在后面,不急于见礼。
“费九关,关浮沉……”李学士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了一圈,不知在想些什么,沉吟着不话了,柯一尘险些以为他睡着了。
他好像做什么事都很慢,也不知究竟是年纪大了,还是性格使然。
“五伯,费九关是大姐的义子。算下来,还是您的侄孙,孩儿的义侄。”万书生喜滋滋的插嘴道。
费九关不禁一僵,尴尬地看向万书生那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感情他见面时没什么,心里早将这些辈分算的清清楚楚。
“韵清儿的义子?”李学士倍感意外,细细打量费九关,又过了一会儿才嘟囔道:“可是你学得明明是仁舍的丹心诀和翻云覆雨手呀?哦这么,你的渡心剑式是韵清儿传你的?”
他声音虽然不大,可听得众人震惊不已。费九关愕然道:“你,前辈是如何知道”
李学士把观莲放下,捋须道:“你刚才上来一步,抱拳行礼,赌架势是雨式起手,踏出的是幽字诀。听你话洪亮,气劲充沛,声音里隐隐掺杂了洪波翻涌之音。这是练沥心诀的征兆。难得。看来师兄又寻到传人了。”
费九关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信了长空破先前所言,李学士于武学一道,果真是学识渊博,只一眼就把自己的底细看得清清楚楚。再揖道:“诚如前辈所言。晚辈佩服!”
李学士点点头,想了想,道:“你也不必拘束。更不用以晚辈自居。韵清儿是韵清儿,你是你。既然到了这里,就全不相干,你们各论各的。”
万书生诧异,“五伯,这怎么论?”
李学士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横眼道:“你们兄弟相处便是。”
万书生脑中阵阵晕眩。他管黄韵清叫姐姐,这是长了费九关一辈。现在又跟费九关兄弟相称,那就是低了黄韵清一辈。自己是黄韵清义弟的同时,又成了黄韵清的子侄。如此算下来,岂不是自己是自己的外甥?
他愤然欲跟李学士论个清楚。可李学士冲他摆摆手,目光转向关浮沉,慢吞吞道:“你练的是青锋剑,你是凡真门下?”
有了费九关的前车之鉴,关浮沉也不觉得吃惊,行礼道:“青锋弃徒关浮沉,见过前辈。”
“你的根骨,不适合学剑。凡真向来嘴硬心软。他将你逐出师门,也算是用了一番苦心。你不要怨他。”
听他殷殷嘱托,关浮沉心头一酸,几欲落泪。沉声道:“晚辈明白师父用意。并无怨言。”
李学士闻言欣然道:“好孩子。你过来。”
关浮沉不明就里,依言上前几步。忽见李学士起指在他身上几处要穴一点,数道柔和气劲渡入,仿佛泡在温水之中,全身筋骨舒泰。
他被常庆所伤,经脉尽断,丹田气海中多年苦修的气劲无时无刻不在流逝,一旦耗尽,就真正成了一个废人。如今被李学士点中,奇经八脉各处关口仿佛同时被封堵住。气海流失之势顿时停止。
这不由得他不喜形于色,感激下拜道:“多谢前辈!”
“我只是暂时缓解。要治病,还需上智舍,找那位看一看。”
李学士笑呵呵地捋须,“你们也不必叫我前辈。可以叫我先生,或者叫我学士。但不能叫我老师、师父。至于你,需叫我五叔。”
他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茶钿的。
茶钿眉头一扬,“凭什么?”
李学士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那眼神却是比看费九关、关浮沉都要亲切许多,
“你是无惧门下,是不是?学得禽手,义舍就有后了。”他转头嘱咐长空破道,“你俩同为义舍,以后需多亲近些。”
长空破与茶钿对视,彼此眼中都有些火药味。茶钿哼了一声,正要讥讽两句。柯一尘拦住她,兴冲冲指着自己道:“老先生,还有我,我。你看看,我是什么来历?”
之前李学士一眼看穿了费九关、关浮沉、茶钿三饶武功来历,堪称神乎其技,勾起了柯一尘的兴趣。
她武功低微,虽然服了神药凝元丹,可至今尚未步入百川境。至于招式,所学颇杂,既跟陈踪萍学过几手,又在岳宗师座下听教过几日,还学得了仁舍翻云覆雨手中的云式。却都没有下过苦功。
她有意给李学士出难题,看看他能否瞧得出来。
岂料李学士只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你有什么好的。你不就是洪武周家人嘛。”
这比报出柯一尘的武功还要让人惊悚。毕竟武功有迹可循,可身份来历她不,合该没人知道才是。柯一尘悚然之下,背脊有些战栗,甚至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这老头根本不是什么学识广博,而是通晓了某种神通,能够一眼看穿别人过往种种。
她结巴道:“你怎么知道?”
李学士笑了起来,“你这相貌,三分与裕王相似,论起这惫懒劲,七倒与那周庭安相仿。老朽就算老眼昏花了,听到你话的腔调,也该知道是周氏公主光临。”
裕王是她父皇启庆帝还未被策封为太子时的称号。李学士以此相称,可见年轻时与父皇交往甚密,柯一尘眸子转了转,“老先生,您好像跟父皇很熟的样子。”
李学士唉声叹道:“岂能不熟?裕王可是我看着长起来的。”
柯一尘愕然,“这话怎么的?您老以前是宫里的太监?”
她平素话也不曾这样无礼,可偏觉得在老人面前十分放松,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责怪。不自觉的放肆起来。
万书生与长空破勃然大怒,狠狠瞪了过去。费九关也生怕柯一尘将他得罪,忙出声喝止。
李学士却也不恼,似乎真的习惯了周氏话的腔调。笑呵呵看看柯一尘,
“我姓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