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起来了,我名唤韩虞。
我的父亲乃是楚国澧县的县长,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兢兢业业、为百姓操劳了一辈子,甚至在外面的战争波及此地时,他也只愿独自一人承受。
而我,五岁识得千字,八岁能赋得诗篇,九岁一曲《凤越》让道衍大师赠琴相待,十岁时,在澧县无人不夸我一声冰雪聪慧。可我知道,我的名声大噪也是基于我有一个劳心为民、且甚得民心的父亲。
慧极必伤。
父亲常在我面前念这四个字,他极宠爱我,甚至比兄长还要多。
那时我虽不知这四字是何意思,但我却明白了要藏拙。
我十三岁那年,豆蔻初成的年华,滔天的战火波及了澧县。
......
彼时,那个救我性命为我取名的人尚是少年儿郎。
犹记初见之时,他一身粗布褐衣,我看着滔天的狼烟一点点染上他桀骜的眉梢,也有些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蜷缩在角落里,盯着他手里还在滴血的刀。看着他踱步走来,我想大声尖叫,还想哭。
他在我跟前站定,褐色的瞳孔里似有繁星点点,亮得惊人。
突然地他丢了手里那把刀,朝我伸出他的手,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我知道,那时的他,一定嘴角上扬眯着眼,轻狂极了。
那时的他是那样好......
用一双尚且稚嫩的双手便温暖了我整个世界。
后来,日子被浸在粗茶淡饭和家长里短。
我时常坐在厨房门口的板凳上,看着他拿着随手捡来的木棍舞着不知道什么剑法。我眯着眼看他,心里想,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也是极好的。
那时的风好轻柔,我们也尚年少。
慢慢地,我看着他从少年模样变得面容硬朗。
看着他于千军万马之下只身斩杀李由,为项伯伯报仇。巨鹿一战以一敌十,最后威震天下、入主咸阳的英姿凛凛。
后来,我亲眼瞧见那个宫女将极媚的药物融入香炉中,可我不曾出声,将计就计躺进了他的怀里。
那夜的星空好美,难忍的痛楚袭来时我也咬着牙没敢发出一声呻吟,脑中一片空白时我尚存的意识还想着,他是否会发怒.....
第二日,他果然震怒,一声令下便封了阿房宫,遣尽了宫内成千上万的美娇娥。只是后来面对我时,他的眼里却有化不开的内疚。
我只能掩下心中涩意,将那段不堪的事永远随那座华丽的宫殿尘封。
我们的大婚如约而至。
咸阳宫正殿前,他一袭黑色绣金色暗纹正装站在高高的梯殿上,身前是跪了一地俯首的将臣。他看向了我,褐色的眸子溢满了对我常见的温柔,他冲我伸出了手,和当年初见之时竟别无一二。
唯一不同的是,他已不是那个青涩少年,指腹也有了薄茧。
我穿着一身大红的宫装,十二幅的裙摆摇曳翻飞,又被裙边的禁步给压了下去,最后长长地垂地。我抬了抬被头上金步摇压得发疼的脖颈,朝他露出了一抹笑,同他十指相扣。
而我,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阿虞。
※※※※
阿籍是不知道的,我早已恢复了记忆。
那个记忆里温柔无比的声音是我的父亲,他曾说:我的小阿虞,我原想能看你凤冠霞帔的模样,那该有多美...如今是不能了......也不知是哪个小子如此福分......
他的声音飘散在天边,我摇着头想求他不要睡,可是他的手重重落下,我的视线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