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天,你爹手里拿着一个包袱,里面裹着二十两银子。他把包袱使劲地往俺家的面板上一放,不知道是那二十两银子重。还是他用的劲太大了,当时那面板都跟着晃了晃。”说到这,娘笑了,很苦的笑。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出来了。她把眼泪用袖子一抹,又接着说。
“你爹他过来拉我的手,我一把甩开了他。他又来拉,这次我的手被他紧紧地攥住了,我怎么使劲也挣不开。他拽着我说是你跟大家伙说的,谁给你家拿二十两银子,你就嫁给谁。今天我拿来了,你就得嫁给我。
娃呀,吐口唾沫是个钉,我没话反驳他。你外公他咳嗽着坐起来,下了床,一使劲,把那二十两银子全划到了面板底下,他让罗锅把钱拿走,说就是病死,穷死,也不会让我嫁给一个这样的罗锅。
你外婆一个劲地哭。你大舅手抱着头,不停地骂自己没有用。
看着这个家,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想活,我只能把自己给卖了。
我把银子从面板底下一个个地给拾起来,又一个个的重新放回面板上。然后到里屋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用他拿来的包袱包起来跟着他走了。
走到门口时,我听见你外公哭了,听见你外婆在哭,也听见了你大舅的哭声。可我没有回头看,我不敢看,我也开始哭。”说着说着,娘的泪流了下来,这次她没有擦,她任凭那眼泪就那样流着,流到了嘴里。她哭着把那眼泪咽了下去。小翠看娘哭,也跟着哭。
娘给她擦了擦眼泪,“傻孩子,你哭啥呀?”小翠没有说话,把头埋进了娘的怀里。娘摸着她的头发,用手捋了捋,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时娘也只有十六岁!”
“娘从不逼你嫁人,娘想让你找个可心的人再嫁。可孩子你怎么这么傻?要喜欢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咱高攀不起啊!”娘又叹了口气。
小翠抬起头,问娘,“爹后来对你好吗?”
“咋不好呢?你爹那个样,找了我是他烧了高香了。”娘看了看怀里的她,笑了。笑得有点苦。
可小翠没有看出来,他只知道爹是个卖豆腐的,除了早晨起来磨豆腐会喊娘帮忙,走街串户出去卖豆腐,这活爹从不让娘干。爹心疼娘,怕她累着。
“你爹从不让我出去卖豆腐,你以为他是心疼我?”娘似乎听到了小翠心里的话。“他是怕我出去跟男人说话,是怕我跟别人跑了。他就想把我永远关在家里面,永远都不要出门。”
“那你怎么到驿馆的?”
“这驿馆原来的厨娘是我远房的表婶子,我那个叔叔不知咋了,下半身突然就不能动了,婶子没办法,只得回家伺候叔,就把我推荐给了这里的驿丞。你爹他开始说啥也不同意我来,可驿丞找到他,他怕得罪官家,不得已了,才答应我过来。
那时,我还年轻,又没生过孩子,水灵得跟朵花似的,住在这里的哪个往来的官员不想多看我一眼?”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有几分得意。
“娘就是漂亮,十里八乡的谁也比不上娘。”小翠看着娘,顺便拍了娘的马屁。
“可娘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人,娘谁也不理,只闷声做我的饭。但该来的躲也躲不掉。”娘陷入了回忆,也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小翠说。
她试探着问小翠,“小翠,要是娘做了对不起你爹的事,你会怎么看娘?”小翠吓得一激灵,头抬了起来,“娘,你说的什么呀?你怎么会对不起爹?”
“娘从来不喜欢你爹,只是因为二十两银子才跟了他,可娘心里觉得委屈。娘知道这是命,娘也不想别的,就想怎么都是过,干脆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可是娘后来碰到了一个男人,就像你今天碰到赵大人一样。”小翠睁大了眼睛,心开始怦怦跳。
“那人和这个赵大人一样,脸白白净净的。他从来不像别的官员一见到我就盯着我看,没话找话说。他每天忙完公事,要么在房间里休息,要么拿一本书到凉亭那看书。他也会偶尔到湖边走走,可他从来都不打扰那些仙鹤。”娘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也好像有光在闪。
“不知咋了,我每次看到他,心都会怦怦跳,不敢抬头看他,可又忍不住偷偷看他。我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却每天都担心他会突然离开。那段时间,我吃什么都不香,看你爹也比原来更烦了。
终于有一天,一个驿馆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我便鼓起了勇气到他房间问他中午吃什么。你知道的,住在驿馆里的官员都是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例外的。所以,我这么问他,他就觉得我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