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春天的雪依旧飘着，纷飞的雪花总是那么晶莹、无暇，乔菽萍不禁往天空看了一眼。也许这漫天的白雪让她不禁又想起了在古路坝的那个雪野，只可惜往事不能追回，走过的脚步早已被尘埃掩埋。

她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乔老师。”

回转身，王英骄从那边走来。

这个阳光男孩总让人那么喜爱，她微笑着想他招手：“来，快过来。”

王英骄自去了河都中学念书后，她很少再见到。

“快要放假了，期末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师，咱们能不说这些吗？”

乔菽萍笑了：“怎么，不爱听？你是学生，我当然最关心的就是你的学习了。”

王英骄望着她：“我的学习不用老师牵挂，我会考上大学的。”

“这就好，这正是我期待的。说吧，想吃什么，我带你下馆子去。”

王英骄摇摇头。

乔菽萍伸手拂去了他肩上的落雪，“怎么，不想让我破费？”

“老师，我不是……”

“别一口一个‘老师’地叫，叫我‘姐’，好吗？”

“行，姐，我知道了。”王英骄嘿嘿笑了起来。

“对呀，这样多亲切。再叫我一声。”

“姐。”王英骄叫了。

“哎！”乔菽萍高兴地应着，她很想把这阳光男孩抱在怀里，但他都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了，若那样，他会不好意思的。

“走，姐带你吃饭去。”

王英骄不想拂她的好意，跟着去了。

走在路上，看乔菽萍脸上的笑容，王英骄也高兴：“姐，你笑起来真好看，我不希望你别总是那么闷闷不乐的。”

乔菽萍的心似乎比什么东西给揪了一把，这个男孩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你还小，不懂大人们的烦心事。”

“姐，你想去叶家湾散散心吗，周日我带你去。”

乔菽萍摇头，“我哪都不想去。”

“姐，你又不高兴了。”

“没有，姐见到你最高兴了。弟弟，别为姐担心，姐挺好！”她努力绽放出笑脸。

如果乔菽萍接受王英骄的邀请去了叶家湾，她会见到江薇，也许她的心情会开朗起来。自当初从城里逃出来后，江薇和路明远一直住在王守业家里。那儿便成了当时河都地下党组织——工委的秘密机关。像这样隐蔽在老百姓家的交通站并非一处，借鉴了一九四〇年的惨痛教训，不论在乡村还是城市的产业工人家，许多地方都是党内同志活动的地方。

王清林的背叛，令路明远痛恨。虽说叛徒之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但一个设在西郊的交通站被王清林供了出来。由于来不及通知，路明远和江薇躲在树林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志倒在血泊里。

那是一对夫妻，当初路明远河都恢复地下组织，很快与他们取得了联系。男的是乡村的一位老师，女的是秘密交通员。王清林就是他们发展到组织里来的。他们觉得王清林有文化，机灵，可靠，这才介绍到了贸易公司。不成想，他是个软骨头。

当时一大群特务冲了过来，那位男同志掩护妻子从后窗逃走，与敌人展开枪击。一个手雷甩过去，屋门被炸飞了，那位男同志也就此遇难。可逃出去的他妻子很快被追上了，子弹从她背后射了进去。她猛地往前一扑，再也没有起来。在她的身边，绿莹莹的草地上，开出了一朵傲然的血花。

目睹了，路明远无力挽救，江薇差点叫出声，被他紧紧捂住。

叛徒没多活几天，就被路明远单枪匹马在窑子院亲自给解决了。可牺牲的同志再也不能复生了。此事之所以进行的顺利，先是江薇脸上抹了点黄泥，装扮成乞丐，在街上寻找王清林的下落。很巧就看见那狗东西进了怡春园，她观察了四周的动向后，判断出王清林在敌人那里已经失去了价值，不存在放长线的问题，随即赶忙去告知了在“水烟坊”等候消息的路明远。这里也是一个秘密据点，好在王清林不知晓。当下已经做了精心化妆的路明远出击了，他没有用枪，直接用利刃结束了正在媾和的王清林性命。

王清林被除，敌人在四面城门洞盘查严了，呆在南郊叶家湾的路明远和江薇，只能在外围进行必要的活动。

路明远在恢复河都地下组织时，最早的落脚点就是在老王这里。此次由于叛徒出卖，暴露身份的路明远和江薇带着孩子暂时在这儿居住，对外言称是老王的朋友。为躲风头，一些必要的联系路明远安排王英骄去办理。

想当初王英骄参加“青年远征军”开拔到了汉中训练，不等新兵训练结束，就传来日本人投降的消息。八年抗战结束了，人们拼命欢呼，游行庆祝抗战胜利。此时，加入青年远征军的学生们要求退伍。学生们的理由很充分，当初组建中国青年远征军是为了进入缅甸印度参战，现在日本人投降了，任务自然取消了，也该让他们回家了。但上面不发话，在学生们闹了好几次后，总算批准了退伍。但有些愿意继续留在部队，有些到十堰青年中学继续读书。王英骄在十堰的青年中学待了一个月，可学校一无所有。最后，他不得不返回汉中，又辗转回到了河都。

到家后，王英骄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到河都中学继续读书。后来，他的革命启蒙就是路明远从炕头开始的。假期的时候王英骄大多时间都是在叶家湾度过的，路明远有时过来找王守业，晚上和王英骄睡在一个炕上，给他讲阶级压迫，讲剥削等一些革命的道理。那是还没有出现叛徒，路明远的贸易公司正常营业。一次路明远去叶家湾开展工作，正好王英骄也在。无意中路明远看到了一幅画，问王英骄：

“这个临水伫立的女子是谁？”

“她是我的老师。”王英骄如实说了。

“怎么，你喜欢你的老师？”

“她嫁人了。”

路明远明白了，“看来我们娇娃长大了。心里是不是有那么点不好受？”

王英骄不想说谎，点头承认。但接着他告诉路明远，“我能看出，当初老师并不喜欢那个人。”

“那她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呢？”

王英骄不清楚，他只能摇头。

当然路明远不知晓王英骄所说的老师就是乔菽萍，不然他会很惊讶。此时他唯有宽慰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少年，“等着吧，等春天来临，花儿就该绽放了。”

王英骄原本想说还有一枝绽放的花儿也谢了，那花儿就是章芷若。当年就在王英骄参加“青年远征军”离开河都后不久，章芷若被家人逼迫，嫁人攀了权贵。她的父母认为王英骄参加了“青年远征军”，曾经连赫赫有名的戴师长都战死了，战士还能存活？

中国远征军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入缅对日作战部队，亦称“中国赴缅远征军”。一九四一年十二月根据《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编成，远征军受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中将和罗卓英司令长官指挥。一九四二年三月，远征军入缅发起滇缅路作战。四月二十四日拂晓，棠吉之战爆发。负责收复棠吉的第中国将士率先向日军发起进攻。鉴于敌守军强大，戴将军便命部队先行强攻棠吉西侧的敌警戒阵地，并一举夺下。然而，此时局部战斗的胜利，已无法遏止整个缅甸战场上中英盟军疾速溃败的车轮。日军第五十六军团除策应正面之敌外，继续秘密穿越缅泰边境一千五百公里的原始大森林，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后方腊戍、密支那等城的中国守军面前。戴将军在收复棠吉的战斗中亲临前线指挥，攻克棠吉，不仅使中国远征军以极大的鼓舞，而且也使东线战局的转危为安有了希望。然中英盟军最终还是全面溃败，在后有追兵、前路不通的情形下，戴将军决定带部队进入缅甸中北部山区打游击，并寻隙退回国内。全师兵分两路，横穿细抹公路。前卫部队突然遭到大股日军伏击，戴将军命令部队立即分散突围。迎着日军用机关枪、步枪和炮火交叉组织的密集火网，数千名中国士兵端着刺刀冲了上去。敌人以逸待劳，据险伏击，中国将士伤亡惨重。激战中，一梭机枪子弹射中了戴将军胸腹部，身后将士赶紧将其救起。师长受重伤，剩余官兵便轮流用担架抬着他，一边与日军周旋，一边艰难奔波在缅北的高山峡谷和原始密林之中。终因伤势严重，在离国境不过三四十里地的丛林中，戴将军不幸逝世。***在挽戴将军的诗中，也盛赞了这一战斗：“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

章芷若的父母认为王英骄不可能回来，逼女儿嫁了人。但日寇投降了，王英骄没能走上前线。在得知章芷若给别的男人做了老婆，王英骄曾经刚刚开启的那扇心扉之门被关闭了，他无语怪别人，只能是战争让那朵爱情之花凋谢了。

他恳求路明远：“叔叔，我知道你是干大事的，让我跟你干吧。”

“你还是学生……”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十八岁，长大了。”

望着王英骄眼里的真诚，路明远无法再拒绝，答应了。

“好吧，相信你会成为一名勇敢的战士！”

之后，路明远布置给王英骄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监视河都中学一名姓任的国文教员。但路明远没有告诉王英骄，这位姓任的教员其真实身份是国民党特务。路明远嘱咐他，“你不要去接近他，只要暗中监视就行。”一次下课，王英骄在教务处办公室窗户外听见“我看你该洗手了，再不要做那些血腥杀人的事情了！”说话的是黄副校长，语气严肃。黄先生是同盟会老会员，任老师没有反驳。

周末回到叶家湾后，王英骄马上将这一情况汇报给路明远。“好，我们做黄先生的工作，继续了解任的情况。”几天后，任老师没有上课，教务处门口一直挂着他请假的牌子。路明远吩咐王英骄，“他去南京开会了，什么时候回来，赶紧告诉我！”不多天，任老师回来了，和以往一样，他除了教书，并没有反常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