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的,那一抹单薄瘦弱的影子矗立在窗前,只是较之以前多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回过头来看他,礼貌地笑了一下,又回过头去看着窗外。
那一刹那,他的心里竟然多了一丝慌乱和恐惧,怀疑她是不是知晓了什么,恐惧他是否将永远失去她的信任。
可是事实证明他只是多虑了。
她从窗边走到桌前,坐下,一如从前的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他。
连茶都是热的。
很好,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临渊稍稍松了一口气,也在桌边坐下,端详着她,轻轻道,“你还好么?”
她笑了,“我很好。”
可是他分明能看出那灿烂的笑颜下无尽的悲凉。
就在他以为她会忍不住像那日一样嚎啕大哭的时候,她忽然换了话题,“义诊还顺利么?”
“恩,还好。”
他没料到她忽然的话题转换,端起茶啜了一口。
清香的茶味中,带的那一丝苦涩却无限的放大开来,临渊,你是不是将永远失去那个会扑在你怀里大哭不止的女孩?
你是否永远失去看她单纯笑颜的机会?
一个声音说,是的,这是代价,是必须的。
另一个声音说,不,我不想,我舍不得,我不忍心。
第一个声音哈哈大笑起来,舍不得?不忍心?做都做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这是做婊子还立牌坊,不觉得羞耻么?
“临渊……”她的声音让他回神。
“嗯?”
“……你不是说去三四天么,好像不止……”
“嗯……”他平静地回应她,一颗心却悬起来。
莫非她猜到什么?
可她接下来的话让他一颗心又落了回去。
“是因为疫情很严重么?”
他微微垂了眼眸,显出一副悲悯的样子,喝着茶未答话。
她看他的模样便知晓了几分,又问,“是天花么?”
他皱眉摇了摇头,“病情有相似之处,但更为恶劣,病者十分痛苦。且传播极为迅速,但凡接触到病人的人都会被感染,如今已经死了上万人。”
病者十分痛苦……病者十分痛苦……
这几个字一遍遍的在她心里凌迟,几乎滴出血来。
她的眼睛湿润了,可她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抓住临渊的袖子,坚定地,“带我去。”
临渊一顿,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口,“不可。此病凶险异常,传播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只要有一人感染,几乎周围所有人都会被传染,如今好几个镇都已经无健康人。万不可冒险。”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江阔才不肯派人去救爹娘?
她笑了,薄薄的嘴唇里嘲讽的吐出几个字来,“胆小鬼。”
临渊浑身一僵,他还从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鄙夷的神色,她用那样嘲讽的声音吐出几个字来,让他浑身不舒服,让他恐惧。
也是这样的雪天,也是这样的早晨,也是这样的一张脸,那女子骑马站在上百名士兵前,回头疑惑的看他。
温文的男子微微有了恼意,“这样的天,外出行军都是大忌,你即便要去抗洪,也应该等雪停了再说。你一个公主,怎么可以冒这种险!”
“等雪停了?”女子皱了皱眉,“就是要这样的天,趁河面结冰把冲毁的堤坝重新修建起来,等雪停了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女子说完转身要走。
男子倏地拉住了她的缰绳,沉声道,“香儿,这样恶劣的天气,就是最有经验的治水官员都退避三舍……你这么执着,难道就为了躲避一个男子?”
“让开。”女子失了耐心,一把拉过缰绳,眼睛剑似的朝他瞥过来,“不就是怕死么?胆小鬼!”
胆小鬼……
是,轩辕家的姑娘,骨子里都有一种不管不顾的率性,为自己认定的东西疯狂,不顾一切的。
那样的执着和勇敢,有时会让人深深地感到惭愧。
眼前这一个,因为生长环境限制了她的天性,可是骨子里的那种天性,会在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面前显示出来。
她理智,克制,所以在难得执拗的时候更加让人无奈。
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淡淡的道,“这种时候不许任性。”
“好。”她站起来,用他从未见过的目光,从上而下的俯视他,“我自己去。”
她说完就转身去收拾东西,大有说走就走的趋势。
临渊又急又气,再次劝到,“如今被感染的镇子已经封闭,为避免更多的人被感染,官府已经下令焚城。”
“你去了只有两种结果,要么被拒之门外,要么进了城被烧死或者染病病死。你这么聪明,为何要做没有意义的事呢?”
“没有意义?”寒玉停手发了一会儿呆,笑了,“我正是要去看看那烧死人的火,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你……”临渊当然知道这所谓的“意义”。
其实不止对她意义重大,对他的计划,或许也是意义重大的。
他本应该一开始就答应她,让她去看看那烧死了他父母的火,去看看尸横遍野,恶臭招展的惨状。
进一步加深她心中的恨,这样于他的计划有益而无害。
可是他却不由自主地阻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