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美好的夜晚,最容易想起自己牵挂的人吧。”秦友誓说。
“你才有四年的记忆,牵挂谁呀?”杨枝忍不住笑话,但是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好像有点残忍。
“那我这活了四五十岁的人,岂不是牵挂很多?”阿叔这么说,话题忽然又变回轻松。
“那阿叔现在想的是什么呢?”秦友誓调皮问道。
“一张笑脸。”阿叔的眼神变得好远好远,“一张好看的笑脸,干净、透明,阳光明媚。”
她听着阿叔的形容,自己的脑海里也出现一张笑脸。三年前林池哥哥的笑容,可惜如今,哥哥的眼神再也回不到那么单纯明亮的样子了。
阿叔不再说那张脸是谁的,他们也没有八卦下去。
一个多小时后,夜渐渐凉了,他们才走回楼上休息。
躺在床上,她忽然发现,自己极少想起母亲。
平时她会经常想起林池哥哥,其他人极少会想起。有时不经意想起母亲以及林父和林奔大哥,但也只是想起而已,没有思念,没有牵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他们不爱他们,可是这里面毕竟有她曾经相依为命的母亲呀。
她想,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
跟母亲相依为命那几年,她一直活在动荡中,哪里欣赏过什么美景、桃林、星空,温饱是他们唯一要考虑的问题,也是一直存在的问题。
回忆起小时候脏兮兮的画面,如今的她,既觉得遥远,又觉得很近。遥远,是以前事情过去很久了,她已经有能力不需要面对温饱的问题了很近,是因为当时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好像已经附在她的骨子里,难以治愈。
她不会时常想起母亲,但是母亲会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这样美好的夜晚,亦是如此。
梦里,母亲带她去看桃花,这片漫山遍野的桃花。
母亲站在桃树下,说:“好美的桃花,我一定要和他一起看。”
小小的她问:“妈妈说的他,是谁?”
“是谁?”母亲的神色顿时慌了,“对呀,是谁呢,他是谁呢,他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如此清晰,可我怎么想不起来他是谁呢?”
母亲不断地念着她听不懂的话,神色越来越慌张。她看着好害怕,担心母亲又要发疯起来。
忽然,上面的一株桃树下,出现一个黑色身影,他在轻声呼唤她母亲的名字:“杨晴”
呼唤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母亲嘴角勾勒起好看的弧度,眼神变得迷离,只是痴痴地看着那个黑影,完全不再看到旁边的她。
忽然,母亲甩开她的小手,朝着那个黑影奔跑上去。
她在后面呆呆地站着,始终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黑影消失了,母亲也消失了,天色变黑了,桃花也看不见了。
她张口大喊:“妈妈,你在哪儿?”
过了好久,还是没有任何声音。黑暗中,她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习惯了这样的梦境,梦到最后就已经知晓自己是在做梦,但是还是觉得好悲伤。
多少年了,她梦见母亲的梦境,从来不美好,即使没有很悲惨的事情发生,两个人安安稳稳地一起在梦里游走,梦里却始终带着一股悲伤的氛围,哪怕脸上笑得再灿烂,也是在悲伤的笼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