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 姐妹(2 / 2)混芳尘首页

云绯若知道一个“乌”字刺激到了楼翦秋,但初颂无心之失,她这反应未免太过,于是伸指轻戳了下初颂额头,笑骂:“叫你平日里多读书不听,现下出丑了吧?说谁乌鸦呢?”

初颂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自己也笑了,吐吐舌头做个鬼脸:“秋姐这么美貌自然是只大大的天鹅,我是乌鸦,只会‘呀呀’乱叫的乌鸦。”

“你呀!”楼翦秋见她讨好地看着自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三人说了一番闲话,初颂眉飞色舞地给云绯若讲述收徒当日情形。她本就口齿伶俐,此时讲来自是把玉衡的霸气独断,陆知风的狼狈无理,虚空的无可奈何描述得活灵活现。

云绯若原本对此事也略知一二,但此时初颂一人分饰三角,还兼任旁白,表情生动,语调逼真,把两人逗得前仰后合。闲雨阁中一片笑声,方才那点淡淡的隔阂,如同薄雾一般,早就消散地无影无踪了。

此后几日,她遵照师命,把璇玑心法第一卷逐句教与两位姐妹,细细解释运功法门。初颂素来神思合一,心无旁骛,不到两天便将整卷心法记得滚瓜烂熟;楼翦秋却颇为吃力,直到第四日才勉强背熟。

此时初颂已把心法运用了几遍,自觉真气运行自如毫无滞涩,不由大喜过望,拉着云绯若叽叽喳喳地同她讨论第二卷功法。

凤初境初阶共有两卷,寻常人等至少也许修习五年才得入门。不过初颂与楼翦秋毕竟有些根基,故而直接进入第二卷也不算稀奇。

初颂见云绯若将凤初境十卷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不由啧啧称奇:“我说若若怎么一年之间判若两人,原来竟是快入琴心境了。你的修炼进境如此之快,那个额头朝天的罗潇真是拍马都赶不及!”

楼翦秋正阖目练功,此时睁眼瞥了下云绯若。她面容变化不大,但周身气度与之前迥异。如果说她在翠琉峰时不过是一株随处可见的小树苗,如今已经迅速地蔓枝生叶,长出满树的花苞来。似乎春风一吹,她的鲜妍亮丽便会破壳而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楼翦秋心里咯噔一下:不过短短一年功夫,她便已经脱胎换骨,若是再过上五年,十年,自己还能与她同日而语吗?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是嫉妒已经如同生了根的恶之花,迅速地发芽生长起来。

“大概得归功于绵玉榻吧!师父曾说,绵玉榻能静心安神,以此为床,既能护持修炼,又能弥补根基上的不足。”云绯若握着初颂的手,笑道:“那绵玉榻暖意融融,最是适合你使用,可惜无法带你上修元殿。”

“啊,原来如此!”初颂从小在北辰宫长大,也曾听过关于这绵玉榻的传闻。绵玉榻是北辰创派祖师自一处绝顶开挖而来,在云常山的飞瀑中打磨了数百年才功成,修炼之人在榻上入眠,便如同日夜行功一般,自然事半功倍。

“绵玉榻……”楼翦秋心里将这三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原来她并非天生奇才,只是运气实在太好!”

“为什么进璇玑门的不是我!”

她心中燥郁,一股真气顿时进退两难,口中血腥味上涌。

云绯若与初颂正聊得欢畅,忽然发现楼翦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嘴角慢慢淌下一滴暗红的血珠。

“秋姐!怎么了?”

云绯若见势不妙,忙扣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真气缓缓输入。

一股浑厚绵长的力量压住了楼翦秋体内乱窜的气流,楼翦秋又惊又妒,神色复杂地看了云绯若一眼。

“无妨,血不归经而已。“她吞咽下已涌到齿边的一口血,哑声问道,“小若,璇玑心法,你修到第几卷了?”

云绯若见她一脸肃然,心中不解:“师父入门之初便已传授了全部十卷心法,命我慢慢参悟,如今已到第九卷了。”

楼翦秋冷笑一声,目光利如刀锋地看着她:“那你为何只肯给我们第一卷?难道还怕我们学了超过你不成?”

云绯若万没想到楼翦秋会作此想,忍不住有些委屈,抿了抿嘴唇:“秋姐,并不是我藏私不肯给,而是这心法本就是一层一层逐步渐进的。我因为有师父引领,又有璇玑玉和绵玉榻相辅,所以才能同时参习十卷心法,不至于有走火入魔之忧。你们身在北辰宫,若不慎因急于求成导致误入歧途,岂不是弄巧成拙?”

“是啊,秋姐,我们这么多年都耽误了,不急!”初颂不以为意,笑嘻嘻地去拉楼翦秋,“该回去了,不然超出了日子管事的又该找我们麻烦。”

“你们俩自然是好姐妹,素来都是串通一气的!”楼翦秋这一年间时常深悔当初没能如云绯若一般在梅林与玉衡相遇,方才得知绵玉榻为她所用,心中已经如同起了一团火一般。此时听见连璇玑玉都在她手中,那团火便瞬间冲出了胸臆,在她身周熊熊燃烧起来。

她甩开初颂手臂,恨恨地哼了一声,冲出闲雨阁往外奔去。

初颂见楼翦秋走得急,忙提步去追。云绯若拉住她,安慰道:“一会儿你乘着飞鹭去追她,总追得上的,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

说罢,她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小小玉瓶,放在初颂手心。

那玉瓶不过拇指般大,却精雕细琢,瓶身瓶腰俱都清晰可辨,玲珑精致。

初颂凝目注视着这小小的一抹莹润,如羊脂一般。玉瓶似是暖玉所制,触手生温,暖意顺着掌上经脉,绵绵不绝地传遍全身,瞬间遍布四肢百骸。严冬时节山上极为萧肃寒冷,她一向手脚冰凉,此时只觉得寒意尽去,如沐春风。

“这玉瓶跟绵玉榻同源,师父特地找出来让我给你的。”云绯若解释道,“上回他在寒梅会中见你病弱,知道你冬日必定难熬,故而让你随身佩戴聊解苦楚。”

初颂万没想到玉衡真人当初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便惦记至今,心下感动,于是出了闲雨阁,对着修元殿遥遥一拜。

“秋姐那儿……”云绯若有些说不出口。她们三人一处长大,楼翦秋年龄稍长,一向对她们多有照拂,故而她从来不认为她们之间会产生龃龉。

但现在她忽然想起那日师父给她玉瓶时曾说:“那位楼姑娘心气较高,你需好生与她解释,并非为师怕本门心法外泄所以只传第一卷,而是怕她贪功冒进,于己无益。”

当时她还不以为然,此时想来,怕还是得同初颂交代清楚:“虽说秋姐未必如此小气,但如今她在气头上,若是知道我单送了这瓶子给你,却没她的份,恐怕误会更深。这事你还是瞒着她吧!”

初颂一想也对,便将玉瓶攥在手心,笑道:“若若,你放心好了,玉衡真人的厚赐我一定好好贴身收着,秋姐等闲看不到的。即便是看到了,我只说是上回寒梅会捡来的好了!”

“那也行。”云绯若又取出一串金铃,若有所思,“这是给秋姐准备的,哪天她气消了你替我给他吧!”

那是一串极小的铃铛,每个只有指甲盖大小,整整齐齐地穿在一条红穗子上面,约莫十来个的样子。初颂接过来轻轻一摇,铃铛们在夕阳下金光四射,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成,我转交给她。”初颂笑嘻嘻地转了身,“我走了。”

云绯若招招手,一道七彩虹光在空中闪过,飞鹭气定神闲地飞到她们面前,扑闪了几下翅膀。

初颂想到又要分离,极为不舍,回身抱住云绯若:“若若,你什么时候才能来翠琉峰看我们啊?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入室弟子看看,跟我家若若比,他们都是废物!”

云绯若本有些伤感,倒叫她这些话逗乐了,忍笑道:“快了,凤初境修成后我便有机会下山历练,想来偷偷去一趟翠琉峰也无碍。”

初颂还待再说点什么,忽然想起孤身出走的楼翦秋,脸色微微发白,忙同云绯若告了别。

云绯若抬头张望,夕阳已被浮云打散,天边如同熔炉一般,晚霞燃烧得灿烂热烈。初颂小小的身影穿过愈来愈暗沉的碧空,一头栽入了霞光之中。

此时的风物极尽繁华,然而夜色如一张血盆大口般,即将吞没这一切的光彩。再璀璨的晚霞,也终有消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