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五彩斑斓的枫叶时而清脆轻唱,时而飒飒齐奏。三万六千年前,是她和鲲廷一同栽下的一棵树苗,如今枝繁叶茂得早已遮盖了整个屋宇。
鲲廷说:“不究前事,我们在这里安家。我们听风,观雨,我们看云,赏雪。我们抛下烦尘,我们不计前途。从今往后,沧海桑田,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三万六千年,如今这句话还在心头萦绕,字字滴血。
绿樱原想一走了之。大错已铸成,她不想悲悲切切求得原谅。鲲廷给予的爱和所有,她从来都拥有不起。
鲲廷值得更好的女子相待。
可鲲廷问过她为什么。绿樱想给他一个解释。他的千般好,自己的万般错。绿樱不想这个万事喜扛身的男子因为她的自私而深陷内疚。她想彻彻底底把自己阴诡险毒的心袒露给他看,她想鲲廷绝绝望望得将她抛弃,或是诛杀。
是的,诛杀。
十万六千年之前,她就该死。那时候,她应该和烈焰一起灰飞烟灭,一起魂飞魄散。
可自己为什么又活了这么久?
沙啦啦,呼啦啦。
绿樱背靠着墙,坐在榻上,听着枫叶吟唱。那漫渺歌声里,她也听见鲲廷回家的步伐,有点匆忙急骤。那是鲲廷心里有事,着急找她唠叨。
可是今天,房门没有被推开。
鲲廷径直钻进了炼丹房。他担心逸霞追来索要灵芪草。这么粗壮的一大棵,估计逸霞养了好几万年。不过没关系,他也有几坛珍藏了三万六千年的竹叶酒,想来逸霞也能领情。
竹叶酒,呵呵。
那是绿樱的主意。
她说:“我们在这里,弃开法力。我们栽树,筑屋,我们种菜,酿酒。我们像凡人夫妻一样许下这一生。我们从这里开始,从今天开始,我要和你共渡余生。”
那时候的绿樱,一脸灿烂骄傲,幸福滋甜。
可是这句话在什么时候变了呢?鲲廷看着炼丹炉里的火苗凝了神。
小奕煊渐渐失去温度的脸在火光中却有了几分红艳的光泽,睡着的小模样好是安宁。鲲廷掐他人中,指甲嵌进嫩肉里。小奕煊睡得好香,不愿醒来。
“不要吓爹爹。”鲲廷一只手抱紧他,另外一只手朝炼丹炉猛力煽去。片刻,炉内丹药即成。鲲廷运气取出,轻轻塞进奕煊口里。
可半岁的孩子如何吞服丹药?
鲲廷将掌心拍上小奕煊的灰唇,缓缓输入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鲲廷只觉得全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为什么?绿樱。你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儿当成蛊,吸食他的精气?你若想提升法力,我大可渡你修为。那是我们的孩儿,亦是你怀胎三年历尽辛苦生下的孩儿。你是如何狠得下心肠?如何做到这般绝情?
三万六千年,原以为自己握住了幸福。丢下天将大都统的名衔,丢下一群劝他放手的好友情谊。他义无反顾得爱上她,牵上她的手,为她打造她向往的美好。
三万六千年,他从不曾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从不曾怀疑过心爱之妻入了魔道,更不曾想过可爱的孩儿惨遭于他母亲之手。
鲲廷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溃崩喷涌,又似千军万马重铁深骑碾过斩碎。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在双亲身归混沌时,他都不曾流过一滴泪。可现在,他却想把自己的心哭出来,捧给绿樱看看,到底还要他怎样?
“哇——”小奕煊忽得一声大哭。
鲲廷满目垂泪,急忙松开自己捂得过紧的手。怀里的小人儿四肢乱颤,嚎啕声一声高过一声。心头总算有了一点安慰,鲲廷重重舒下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