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冷场了大约四五分钟,眼看依旧无人发言,赵夏莲只得再次说道: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们今天的这次会议,就算是个‘诸葛亮会’吧。大家不要有所顾虑,只管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凡是有利于工作的话,哪怕就是说错了,也没人怪罪你嘛。安平叔,你担任领导干部多年,农村工作经验丰富,对于土地政策,肯定有得自己的独到见解。要不你先打个头阵?”
“这个嘛,”王安平见赵夏莲郑重其事的点到自己,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一言不发了,便收回目光,清清嗓子,又端起茶缸喝了口水,这才慢慢悠悠的说道,“市镇两级把土地‘三权分置’改革的试点放在咱们仲景村,这本身就是对于我们村支两委的肯定,对于我们村支两委的信任。当然,万事开头难,土地‘三权分置’改革机遇虽有,但挑战和困难更多。别的不说,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了这么多年,土地确权、证书颁发工作又新近结束,农民吃了颗定心丸,刚刚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你现在忽然又说要收回土地,重新发包,那大家在思想上必然是转不过来弯的嘛!”
赵夏莲一边唰唰的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一边用赞同的目光望着王安平。
“就我们仲景村的情势而言,全村登记在册耕地面积八千余亩,目前约有三分之二以上掌握在‘天凤’公司也就是张天远的手里,”王安平似乎并未在意赵夏莲投射来的目光,继续侃侃言道,“当然这是伯冉大哥支书任内的事情,也是十多年来土地流转探索的结果。士乐,下面你来重点谈谈张天远的情况。”
王安平不动声色的将球踢给赵士乐后,端水喝了一口,又伸手摸过烟盒抽出一支烟卷准备点上,却猛一回头看到旁边墙上张贴的“公共场所严禁抽烟”的警诫标语,只得将烟卷放至鼻前,使劲的嗅了两嗅,然后重新装回烟盒。
赵士乐正在心不在焉间,忽然听到王安平点自己的将,慌得赶紧坐直身体,手忙脚乱的抓过记录本,哗哗哗的连翻了几页,方才哏哏巴巴的说道:“张天远以土地流转的名义,每年和村民签订一次协议,村民的耕地交由‘天凤’公司经营,‘天凤’公司则按照每亩每年六百元的价格付给村民钱款。——就我所知,整个禾襄市内土地经营大户二十多家,小户百余多家,‘天凤’公司开出的价格最高……”
“听到了吧?”王安平将身体重重的靠在椅背上,眼睛看也不看赵夏莲一眼,说道:“农民最讲求的就是个实惠,驴吃豌豆,——现得济嘛。咱们仲景村属半丘陵地带,是整个禾襄市地形最为复杂、土壤最为瘠薄的地方,农户单打独斗,自己耕种土地,就算是最风调雨顺的年景,麦秋二料也不过每亩收入六百来元,这还不算劳力投入。现在只需把耕地流转给‘天凤’公司,坐在家里不动不摇就可每亩净赚六百元钱。因此别看少数几户农民表面上嫉恨张天远,其实心里敬服得很呢!”
赵士乐双目滴溜溜的瞟瞟赵夏莲,又瞟瞟王安平,迟疑着说道:“还有,前年时候新虎周村和老虎周村也把耕地流转给外地一个承包大户,讲定的每亩四百元钱,秋后算账;结果那大户收打完粮食,将钱揣进自己腰包后来个脚底抹油,——溜了。案子至今未破,所以咱村的村民对张天远就更感恩戴德了。村里现在要搞土地‘三权分置’改革,将耕地回收整治后通过招标承包给别的经营大户,村民们内心里肯定是不会愿意的:怕落个新虎周、老虎周那样的下场啊!”
“那……”赵夏莲停笔问道,“如果仍旧交由张天远承包经营呢?”
“那也不见得可行,”王安平赞许的望了赵士乐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天凤’公司从村民手里流转土地,每亩也就六百元的价格,可现在我们要把耕地全部从‘天凤’公司手里回收过来加以整治改造,然后再以每亩八百元甚至更高的价格交由‘天凤’公司承包经营。张天远既不是傻子又不是圣人,凭什么每亩要多出两百来元?”
“一亩多出两百来元,十亩呢,百亩呢,千亩呢?张天远目前经营着六千多亩耕地,算下来可就是一百多万呢!”李有才长长的打个哈欠,忽然左手扳着右手的手指头说道。
“一百多万?乖乖,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张天远除非是疯了,要不然打死也不会做这种傻事!”其余四个两委成员也跟着附和说道。
赵夏莲再次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自己周围回旋,却又不能明白说出,只得虚心问道:“安平叔,那么你的意见是什么呢?”
“我的意见?”王安平脸上隐隐闪过一丝得色,坐直身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的意见,就是立即停止在咱们村搞的那个什么土地‘三权分置’试点工作!”
“立即停止‘三权分置’试点工作?”赵夏莲完全没有想到身为村主任,王安平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有些诧异;目光投向王安平时,王安平的表情却极平静,一点也看不出内心里在想些什么。联系到回村以来的种种遭遇,以及赵士乐的闪烁其词,李有才和其他村组干部的模棱两可,赵夏莲心中似乎悟出了点什么,然而究竟是什么呢,一时之间却又说不清楚;正在凝眉思虑时候,“嘀呤”一声手机响了,拿起看时,却是钱兴胤发来的短信:
热烈恭贺荣升仲景村党支部书记!
赵夏莲脸色唰的变得煞白,双目几乎就要喷出火来,但也仅是瞬间便又恢复了平静,冷冷的回了一条短信:
谢了。
钱兴胤的短信立即便又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