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仿佛这才注意到和丹娘一起的那人。他神色微地一冷,勉强克制一番,走到那人跟前,越走近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真的是父亲,但过往数次被骗的经历令他不敢表露太多心迹。
崔沣很奇怪,哪有人见到父亲这种态度的,以为他们很久没见秦昭个矫情鬼别扭,于是恨铁不成钢地猛地推了他一把,秦昭心神不定本就不防,泉边石岸凹凸不平,这一踉跄,差点栽倒。
族长神色一变赶紧上前一步,接了秦昭一把,丹娘因担忧族长,也跟着扑了一步,三人恰恰靠着彼此的平衡,都没摔倒。
秦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父亲!阿娘!”
族长忍不住,将一红一黑揽入怀中,一个拥抱,与丹娘和秦昭之间经年累月种种尘垢堵住的缝隙,似乎一瞬间被清扫的干干净净。族长老泪纵横,仰天长叹,似乎在自问此去经年,可为选择的后悔。
崔沣惊呆了,裴珲被她目瞪口呆的表情取悦,看她又要好奇心作祟地上前,一把拉住她说:“赶紧去换件衣服,待会儿着凉了有你受的。”
崔沣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尽湿,中衣若隐若现,压抑住快到嘴边的懊恼,装作浑不在意道:“不过衣衫湿了一些,有什么大惊小怪。”
裴珲好脾气道:“无论如何我们不要在这打扰人家一家三口团聚吧,我们先回一步,他们很快就会跟上的。”
崔沣这才赶紧顺坡下去,一步三回头地与裴珲往村寨里走。
刚走两步,裴珲一把拉过崔沣的手,崔沣挣扎却挣不开,恼羞成怒道:“放开。”
裴珲道:“怎么,成了兄妹就不可以牵手了吗,季幽妹妹?”
崔沣原本只是气恼,看他这么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觉得心寒,寒在哪里她也搅合不清,使出全身力气狠心一抽手……还是没抽出。
因为裴珲在她手心飞快地写了俩字:“别动。”
崔沣瞪着被宽大衣袖遮住的牵在一起的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天一夜劳心伤肺的泡在水里,她早已身心俱疲,连气也气不太起来,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吧,不和混蛋一般计较了。
裴珲虽然觉得她懵里懵懂的样子可爱,却也不得不快速与她交接清楚事实经过,他的手指在崔沣手心快速画着,面上却像恶霸强抢了民女,洞房花烛之后,带着新媳妇招摇过市,恶霸酒足饭饱心满意足,新媳妇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崔沣的纤纤玉指柔软温润中带着泉底的凉意,裴珲嘴角含笑,一边手上不停,一边一板一眼地跟崔沣解释道:“秦展和秦昭非一母所生,丹娘才是秦昭生母。丹娘原本是神女的婢女,因与族长相恋,自愿留在凡尘。谁知被巫族嫌弃,强迫族长娶了正妻,丹娘一怒之下自己离开,甚至孩子都没带走。”
崔沣心道,看不出来族长伯伯还有这种往事,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不对,秦昭且不说秦不弃,就是比秦展也要小上一些,丹娘既然不满,为何多年后还要生下孩子。”
裴珲赞赏道:“季幽真是冰雪聪明。以丹娘的骄傲,族长若诚实以告,想必虽然心伤必然也会退出成全。但族长一面无法抵抗全族的压力,一面又难以割舍与丹娘的感情,于是欺骗了丹娘,直到多年后丹娘才知道他早已娶了正妻。”
裴珲其实是一心三用。一是表面对崔沣讲述,二是手心里划拉着内情,三是为崔沣被故事吸引而忘了手上之信息传递暗自窃喜。
不一会儿,崔沣才忽然意识到一心沉浸在爱恨情仇中,压根没在意裴珲手上写了什么。
裴珲好心地凑到崔沣耳边低声道:“没关系,再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