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1936年,上海。
天色大亮,管文标睁开惺忪睡眼,充足的睡眠令人浑身舒畅,精力充沛。
今天是星期天,睡觉睡到自然醒,这种享受有些久违了。
起床洗漱之时,管文标盘算着今天要出去放松一下,先去新开张的大壶春,吃些生煎包子,喝点啤酒,然后去顾家宅公园散步。
秋高气爽的日子逛逛公园,正好可以驱散连日来疲惫。
“咣咣咣......”
突然有人敲门。
敲门的声音温和、执着,很有节奏感,好像知道屋里有人。
管文标有些奇怪,星期天一大早谁会来访?
他走过去打开房门,一个三十来岁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外。
此人身材不高,身板却很健壮,留着短寸发型,戴一副黑框眼镜,西装革履站在门口,文质彬彬地微笑着。
管文标愣怔一下:“您是......?”
“您好,文标君。贸然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管文标有点发懵,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姓名?这哥儿们是什么人啊。
那人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毕恭毕敬双手递过来。
管文标双手接过,垂眼看着名片上的文字:渡边次郎,花和日用品商店总经理。
哦,原来是街口那个日本杂货店的老板。
管文标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街口那个门面不大的杂货店,门上的招牌就是“花和日用品商店”。
从姓名看,这位商店老板肯定是个日本人了。
管文标望着这位小个子日本人,脸上一片漠然。
1932年1月28日夜,日本海军陆战队突袭驻扎上海闸北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发动一二八事变。
日本海军陆战队随后进驻上海公共租界,蚕食中国的野心昭然若揭,中日全面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更让管文标厌恶得是,一二八事变后,日军驻扎之地,中国平民常遭日本军人无端杀戮。
这样的时局下,管文标对日本人有种本能的抵触感,面对这个突兀来访的日本人,管文标更是没什么心情款待。
“渡边先生有何贵干?”
管文标冷冷打量对方,并没有请渡边次郎进屋的意思。
反正谁和谁也不熟悉,以后也没有打算和渡边次郎来往,有事说事,长话短说。
“文标君,我叫渡边次郎,是花和日用品商店的老板,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我也住在这栋楼里,咱们算是邻居了。今天登门拜访,主要是感谢邻居们对花和小店生意的关照。”渡边次郎一脸谦恭,双手奉上一个马口铁小罐,恭恭敬敬说明来意,“文标君,这是日本名茶玉露,一点点小心意,敬请品尝,欢迎经常光临本店。”
管文标本想拒绝渡边次郎递过来的小茶罐,又觉得过于生硬,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只好伸手接住。
“谢谢渡边君惠赠。”
渡边次郎满脸堆笑,说道:“听说文标君在惠林证券高就,是个证券交易高手,能否给我几分钟时间,请教一下股票交易的难题?”
“你搞错了,我并不是什么交易高手。”管文标婉言谢绝,“呃,不好意思,我才起床,屋子太乱了,改日咱们再交流,好吗?”
渡边次郎说道:“你我是同龄人,散乱应该是咱们共同的毛病。我的房间也很凌乱,我对此并不介意。”
管文标心中直翻白眼,不好再拒绝,只能挪开一步,让渡边次郎进屋。
两人在窗边藤椅上坐定,互相寒暄几句。
渡边次郎坐姿挺拔,腰板挺直,眼神饱含灵气,给人一种军人训炼有素的感觉。
此人虽然满脸笑容,笑意却并非发自内心,不过是一副职业微笑的面具而已。
管文标望着这张貌似真诚的脸,内心警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渐强烈。
渡边次郎在星期日放弃休息,来到一个素无交往的邻居寓所,声称请教证券交易难题,这个举动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渡边次郎似乎看出管文标的戒心,微笑道:“鄙人今日登门拜访,只是想探讨一下交易之道,别无他意,请文标君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