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几日的雨水停歇之后,一时便天青气朗了起来。临水而建的澄碧水堂笼罩在松竹之间,当微风习习吹过时,不仅有着悦耳的竹鸣之声,更是让整个建筑内部都变得非常凉爽舒适了。
一名头戴软脚幞头,身穿大红燕居服饰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堂上的一张长案前,对着堂前的翠竹水池景色挥墨作画,边上四、五名内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唯恐破坏了聚精会神作画的男子。
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年青文士,正是大宋官家,年初给自己上了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的赵构。大观元年出身的他,现在也不过才49岁,但是登临帝位却已有29年了。17年的宫中悠游岁月,让他的身体保养的非常出色,看起来至多不过30出头而已,这倒是和须发皆白的秦桧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哎,心还是静不下来啊,这画连龙眠居士的百分之一都及不上。”丢下了墨笔的赵构叹然说道,全然不顾及自己一个上午的心血就这么毁弃了。
在他身边伺候的康谞、王晋锡等内侍赶紧劝慰道:“龙眠居士画艺虽然被称之为天下绝艺,不过在臣等看来,居士的胸中格局毕竟小了些,小品人像上固然稍出于官家,但若是以万里江山作画,则又不如官家远矣,官家又何必自谦呢?”
对待自己身边的人,这位赵官家倒是一向极为宽容的,因此听到这些内侍的吹捧,他也只是一笑而已。
在清水中洗去手上的墨迹,赵构接过了一条汗巾仔细擦着手,口中则貌似随意的问道:“今日外朝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康谞立刻趋前回道:“回官家,除了寻常公务之外,倒是有两件事可算的上是新鲜。第一件是汤相公上了折子,说赵汾、张祁等五十三人交结谋逆之案固然是耸人听闻之罪行,此等狼心狗肺之逆贼也是前朝少有。但为了避免天下震荡,引来金国之干涉,故伏乞圣人早做处置,将逆案限制于此五十三人,不要再继续追究其他人等了。”
“哈。”赵构丢下了手中的汗巾,怒极而笑道:“这些混账东西,果然写的一笔好文章。朕不过是想当个太平天子,他们就这么看不顺眼吗?朕用他们,是让他们压着那些整天不安分想要打仗的武将文臣,不是让他们把朕当成庙里的泥塑菩萨欺瞒。秦太师果然是老而无用了啊。”
面对赵构的突然爆发,康谞等内侍都不敢接话,一个个低头沉默着。赵构的目光扫视了堂内众人一眼,方才收敛了怒气问道:“那么第二件呢?”
康谞小心翼翼的回道:“洪正字已经从福建返回,他在明州上岸之后,便上了札子交由传驿送来了都城。汤相公言,札子中的钱制之论颇有可观之处,因此便把札子送了过来,请圣人审阅参详。”
赵构皱了皱眉头问道:“洪景严的札子里,除了钱制之议外,其他什么都没有说吗?”
康谞低头回想了一下,方才答道:“只提了此行招安的情况汇报,并没有提及其他。”
赵构负手站在堂上,眺望着外面的景致,沉默了许久方才叹息道:“秦太师的权势已经达到这样的程度了吗?连洪景严这样的人,都不敢替赵汾、张祁他们出声辩解了吗?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一干随行服侍的内侍都紧张了起来,集中精力准备听取官家下达的任何命令。但是赵构说了这一句之后便接着沉默了下去,在堂上驻足观赏了一阵风景之后,就下令摆驾去了后苑的损斋看了一下午的书籍。
当天色接近黄昏之时,赵构让人召来了权直学士院的沈虚中讨论了一会经义,随即让内侍赐食,并令其夜值学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