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贵堂解开一个尼龙袋,从里面取出十万块钱,揣进衣兜里。
从菜窖里爬出来,董贵堂把衣兜里的十万块钱掏出来,一边用手轻轻拍打着十沓红票子,一边迈步走进正屋。
老母亲已经八十岁了,按照一年一万块钱的生活标准,十万块钱足够老母亲不愁吃喝,平平安安的生活十年。
生为人子,董贵堂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他把手里的十万块放进老母亲平时最喜欢穿着的那件灰布褂里,随手关上衣柜门,走到床边合衣躺下来,思索着今后的行程。
往东逃是没有出路的,因为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往北也不行,董贵堂怕冷,一到冬天他就受不了。
还是往西南方向逃吧,如果能顺利逃到大西南,随便找一个少数民族居住区,五百多万的巨款足够他今后生活的了。
打定主意,董贵堂翻身坐起。
对了,地图,必须得带上一本地图。
一念及此,董贵堂离开正屋拐进左首的东屋。
站在书柜前翻找了半天,董贵堂终于找到一本出版于十年前的公路地图册。
董贵堂满意的点了点头,拿着地图册返回正屋。
天渐渐暗了下来,正在翻看地图册的董贵堂听到一声呼喊:“小堂,出来吃饭。”
董贵堂答应一声,把地图册揣进衣兜,推开门来到院子里。
两个荷包蛋,一碗酸菜面,还有一碟老虎菜。
这会不会是自己和老母亲一起吃的最后的晚餐了?董贵堂心里打着问号,在小炕桌边坐下来。
很香,这是自己从小就特别喜欢的味道。只可惜,从明天开始就再也吃不到了。
董贵堂吃得很慢,就像是大姑娘绣花一般慢。他在记忆碗里的味道,他要把这个味道永远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一碗面吃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董贵堂打着饱嗝开心的笑了。
今晚一别将成为永别,董贵堂强迫自己要在老母亲面前始终保持微笑。他不想老母亲看出他心里藏着事。
毫无疑问,董贵堂是个孝子。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村子里的左邻右舍更是这么认为的。
可董贵堂来到这个人世已经整整五十八个春秋了,他还是没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孝。
董贵堂理解的孝是赡养父母,听话顺从。其实,这也是大多数人理解的孝。
可真正的孝不是这样的,真正的孝是不论父母说什么,做什么,身为子女在父母面前要始终保持和悦之色。
因此,孔子才说“色难”。
董贵堂今后连自己老母亲的面都见不到了,如何奢谈在老母亲面前始终保持和悦之色。
所以,董贵堂又是个不孝子。他的不孝在于,他触犯了刑律,不得不跑路了,今后再也无法侍奉老母亲,在老母亲面前尽孝了。
吃罢晚饭,董贵堂把碗筷收拾收拾,进入厨房刷碗。把厨房收拾的整齐利落,董贵堂来到正屋陪老母亲看电视。
早睡早起是大多数老年人的生活习惯,董贵堂的老母亲也不例外。
当大型古装历史剧《康熙王朝》片尾曲响起的时候,董贵堂的老母亲早已哈欠连连。
董贵堂起身关掉电视,去厨房打来一盆热水,蹲在老母亲脚下亲自给老母亲洗脚。
自离开董家峪参加工作后,董贵堂每一次回到祖屋,给老母亲洗脚已成为他的必修功课。
今天的董贵堂与以往不同,蹲在老母亲脚下洗的格外认真。因为他知道,过了今晚,他再也无法亲自给老母亲洗脚了。
在给老母亲洗脚的过程中,董贵堂的心里一度闪现过一个念头,他应该尽快返回古州,主动向总部纪检委坦白交代自己的问题。
可一想到自己的余生极有可能会在铁窗内度过,董贵堂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尽孝、良心和自由三者之间,董贵堂既没有选择尽孝,也没有选择良心,而是选择了自由。他这么选择的理论支点,来源于匈牙利诗人裴多菲。
裴多菲在他的《自由与爱情》诗中这样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很显然,董贵堂理解的自由和裴多菲倡导的自由不是一个概念。
董贵堂理解的自由是身体的自由,而裴多菲倡导的自由是思想的自由,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给老母亲洗完脚,董贵堂等老母亲睡下后,关了灯悄悄退出正屋。
坐在寂静的院子里等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董贵堂再次钻进菜窖,把藏匿在里面的五百二十万巨款从小菜窖里扛出来。
扛着两大袋钞票走出院子,打开捷达轿车的后备箱,董贵堂把两大袋钞票整齐的码放在后备箱内。
直起腰正准备关上后备箱盖,董贵堂突然又弯下腰,解开一个尼龙袋,从里面取出五十沓红钞票,装进他提早准备好的人造革公文包。
多给老母亲留点钱吧,虽然这些钱有些脏,可也是能花的啊。只要自己不说,谁能知道这些钱来路不正。
想到这里,董贵堂拎着人造革公文包第三次钻进菜窖,把人造革公文包埋在土豆下面,心满意足的爬出菜窖。
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室,董贵堂长长吁出一口气。
妈,我走了,您老多保重身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