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胖的紫衣少年停了下来,伸手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温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发笑?”
“端王殿下,那人便是王淦大人府上的高俅是了!”有人识得高俅。
“高俅,你也太过张狂了居然在殿下蹴鞠的时候发笑,怕是王太尉也不敢如此放肆呢!”
不喜高俅的人更是借故责难。
高俅闻言一张长脸吓得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
端王果然仁厚,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尔等莫为难他们。”
继而转向跪在地上的高俅说道:“高俅,我素听人传言你蹴鞠技艺了得,且起身耍于本王瞧瞧,如果果如传言,本王便赦你之罪,如何?”
高俅听他语气平和自若,知道再无性命之虞,慌忙道谢起身奔向了场地。
不知是谁斜刺里踢过来一只蹴鞠,直奔他的小腹部而去,又直又快,眼看着高俅是无法接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高俅“嘿”地低喝一声,猛地下蹲,随即将身体向后轻转,那只蹴鞠堪堪撞在了他的肩膀上。双脚猛蹬青石地面,身体便呲溜溜往后飞快移动。这移动恰好合了蹴鞠前行的势头,蹴鞠便在他的肩头上静止下来。只见高俅肩部一抖,那蹴鞠竟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居然从他的左肩跳到了右肩,脑袋稍微一动,蹴鞠竟然绕着脖子旋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处。
四下里众人不禁齐声叫好,端王甚至忘乎所以地拍起了巴掌。
高俅心中甚是得意,又将身子一矮,肩上的蹴鞠便跳到了头上,头上的方冠有个平顶,蹴鞠一落上去便随着高俅颈项轻晃,旋转不休。
高俅自知自己表演得差不多了,便将头猛地一摆,那蹴鞠便划过一条长而弯的巨大弧线飞向了场外。围观众人无不以为是高俅终于未能控制蹴鞠的去势,有人发出了惊慌和叹息之声,有人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嘲讽之声,连端王赵佶也不无遗憾的仰天叹息。
却见那只蹴鞠晃晃悠悠的飞向了站立在场边的沈晦。
沈晦静静地看着蹴鞠,待它将要有气无力地落于地面之际,轻揽袍裾,猝然抬足,坠落的蹴鞠不偏不倚落在了脚面上。
众人似乎觉出了异样,立刻便停止了议论纷纷,静静望着沈晦。
蹴鞠一落到脚上便似有了生机一般,缓慢地转动起来。
沈晦将身体轻顿,蹴鞠便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从脚面跳至了膝盖、大腿、腹部、前胸、左肩、右肩、项上。然后他身体轻轻一纵,蹴鞠接着一送之力腾空而起。
沈晦静立当场,微微抬首望向自高空坠落的蹴鞠,仿佛在看自天空中飘落的的一滴雨、一片雪。
就在这滴雨、这片雪将落在他头顶位置的时候,他猛地凌空而起做了个巨大的翻转,狠狠一个倒钩踢在了蹴鞠上。那蹴鞠顿时如同离弦的快箭一般沿着平直的方向疾飞,众人甚至能够听到它携裹着的呼呼风声。
蹴鞠的速度快,可是沈晦的速度更快,他就像一只下山的猎豹一般朝着蹴鞠飞行的方向大踏步追赶。就在他距离那蹴鞠尚有一个身体的距离之际,他一哈腰又是一个凌空的翻转,又是一个精准无比的倒钩,蹴鞠则是以更快的速度往前直冲。如此三四回合之后,那蹴鞠的速度已经快到令人咋舌,沈晦似乎已经再无可能追上它。
只见沈晦圆睁二目,望着蹴鞠怒吼一声,脚下速度不断加快,奋力一跃,身体划过一道巨大的弧线人已经飞在了蹴鞠之上。看上去如同蹴鞠载着他破空飞行。人腾空的力道同蹴鞠滑行的去势合二为一,居然继续飞行了数丈的距离。
不待蹴鞠落地,沈晦腰部一拧,身体旋转着又向上窜了一些。借助这一窜之力,他的双脚突然夹紧了蹴鞠,落地的一刹那脚尖一磕,蹴鞠轻轻弹入了他的左掌。蹴鞠落掌的瞬间,他已经长身玉立在场地中央,长臂轻展,蹴鞠在手,样子极为闲适洒脱。
在场众人无不是蹴鞠场上老手,却有几人曾见识过这等表现,个个瞧得呆若木鸡、噤若寒蝉。
过了许久众人方清醒过来,随着端王赵佶一起高声喝彩。
端王虽然王爵崇高,但毕竟是少年心性,忘乎所以的冲向场地中央一把抱住了沈晦的身体,口不择言地喊道:“本王要赏你,本王要禀明陛下大大地赏你!”
沈晦、高俅二人与端王道别时已是深夜时分。
这一夜,少年赵佶缠着沈晦谈蹴鞠,聊武术,聊书画、聊瓦肆里的姑娘,聊四川的火锅、大名府的驴肉火烧、济南府的煎饼大葱,原来,这位看上去风光无限的皇亲贵胄的生活竟然匮乏的仿佛一张空无一物的苍白画布。
他们相约,不久的将来一起到大相国寺观佛、逛寺、看风景,一道到冠芳园听曲、喝酒、遇美人,一起到烟花扬州红尘作伴、潇潇洒洒,一起去辽东草原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吹牛这件男人世界里一旦酒过三巡就会经常发生的事情,在赵佶这里居然就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少年赵佶感觉自己从沈晦的身上找到一扇通往新世界的窗子,他感觉到自己先前在深宫里整日望着高墙里四角的天空,追着宫女、太监打闹的日子简直似白开水一般无聊与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