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泮,当今皇帝赵煦一母同胞的妹妹。且她与赵煦的年龄差距不大,二人的感情一向厚笃。是以皇亲、大臣们一向不敢对这位公主有任何怠慢之处。
赵泮微笑着,眼睛笑成了两轮细细的弯月,望向毕恭毕敬的众人,轻声说道:“各位不必拘礼,原是本宫叨扰了诸位的雅兴。陛下时常叮嘱我不可囿于宫中坐井观天,须时常向诸位贤达请教学习。“
她又转向了恭身立在一旁的蔡卞说道:“承蒙蔡大人费心,才有这东京群贤毕集的盛景,陛下若是知道这等情景,必是十分喜欢的。“
蔡卞闻听,不免面露喜色,唯唯诺诺,连声道着感激之词。
言罢,赵泮向苏小妹轻轻招手,柔声说道:“苏小妹,自前番从大相国寺与你一别再没见你,穗儿那日还道想你来着。”
说着,便温柔地回望身后宫女怀里的女孩儿,笑问道:“是不是啊?”
尚未满周岁的小公主似乎有些懵懂,有似乎是听懂了他她的意思,微微抬起头,黑如点漆的双眼望着赵泮,格格笑了起来。
就在她一转头之际,,却看见一个人正怔怔地望着自己,先是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很好奇得望了望,然后突然十分开心地格格大笑,笑得拍起了小巴掌。然后使劲扭动着自己的小身体,似是要挣脱出宫女的怀抱。宫女哪里敢放手啊,抱得愈发得紧起来。小公主便一边伸长了小手,一边十分委屈地撇起了嘴巴,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自眼眶里打着晃儿往外滚。
循着小公主的目光,赵泮看到了呆若木鸡地望向自己这边的沈晦。
赵泮的面上不由得一红。
她哪里知道,此时此刻的沈晦,一颗心都快化了。眼前的这个孩子,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旎旎?那小模样、那楚楚可怜的表情,甚至委屈流泪的样子全都是他梦里的样子。对于他来说,什么王公贵胄,什么春日诗会都已经毫无意义,全都是浮云,他情不自禁、微笑着、默默地念叨着“旎旎”,人已经离座走向了那个向他伸出一对白胖胖小手的孩子。
看到沈晦走将过来,孩子破涕为笑,忽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露出了两颗洁白如玉的初生乳牙,一对手掌张得更加大了。
赵泮也好、怀抱公主的宫女也好,都有些猝不及防,以致于眼睁睁地瞧着沈晦将公主抱入了怀中。
小公主一入沈晦的怀抱笑得更加灿烂,一双小手亲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抓了抓他的耳朵,然后又用自己微凉的小鼻尖在沈晦的鼻尖上上下左右各轻蹭了两下。
沈晦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几乎快要泪奔了。
他确定肯定以及一定,百分之百的肯定,这个孩子便是自己的女儿!因为这个蹭鼻子的小动作是他和旎旎每天分别、见面之际的必修功课,连蹭鼻子的方向、次数都别无二致!
“沈晦,你放肆!”
突然有人沉声怒吼。原来是中书右丞蔡卞,在他看来沈晦如此肆无忌惮与官家的掌上明珠做出如此亲亵之举简直是大逆不道,是可忍熟无可忍!
蔡卞的一声怒吼,提醒了周遭的许多人,他们纷纷加入了口诛笔伐的。
那柳永最是义愤,一双巴掌拍得山响,号呼“天理何在、伦常何在、天威何在、国法何在?”真真是至了不杀不足于平了众人之义愤的境地。
苏小妹骇得脸色煞白,一会儿望向喧嚷的人丛,一会儿望向公主赵泮,一会儿望向忘乎所以的沈晦,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晦和小公主居然对周遭的一切都恍然未觉,仿佛他们两个人便是全世界——跨越了时间空间千里、千年重逢的世界。
蔡卞眼中怒气愈盛,脸上阴云渐渐凝重,他朝着身后的管家狠狠地握紧拳头,虚空奋力砸下。
管家领会,只片刻的工夫,便见数名顶盔掼甲的军士站立在蔡卞的身侧,只待他一声号令便上前拿人。
人群瞬间归于寂静,每个人的面上都现出了异样的表情。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苏小妹、李清照等人则是满面的关切与惊惧。
恐怕沈晦今日凶多吉少了,蔡卞以欺君罔上的罪名杀他可谓易如反掌。
蔡卞冷冷地盯着沈晦,然后又转向赵泮,轻声道:“殿下,沈晦如此大逆不道,以臣愚见唯杀之方能慰社稷礼法!”
一层寒霜浮上了赵泮的的面容。苏小妹看得心惊胆战,手掌心沁出了冰冷的汗水。赵泮一向以温文贤德著称,若是冲冠一怒也当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