遝颓见公孙病己走远,方才对那乐伎道:“小兄弟,帮你瞧瞧伤,如无大碍,我亦需走了。”说罢,便欲要给乐伎搭脉。谁知那乐伎急将双手束在背后,脸涨的通红,道:“那不用你瞧。”遝颓奇道:“这是为何?”乐伎道:“瞧完你便走了。”遝颓道:“瞧完自是要走的,有甚奇怪?”乐伎道:“我不要你走,我要跟着你。”遝颓失笑道:“这可不成。”仔细瞧了下,只脸上有些淤青,只不知其它地方有无伤口,便道:“有甚地方疼没?解了外衣我瞧瞧。”说罢,便去解乐伎衣带,谁知那乐伎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遝颓脸上。遝颓一脸茫然,怒道:“做甚么?”那乐伎亦是满脸怒容,道:“你这无赖,好不轻薄......”随即又变色道:“对不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打疼了罢?”遝颓见他如此,倒也不好多说,抚脸道:“新伤旧伤,你说疼不疼?”那乐伎满脸愧疚,道:“我......我给你揉揉。”遝颓忙道:“罢了,罢了,越揉越疼。”从衣袖中取出一些药丸,自己服了一颗,余下的皆给那乐伎,道:“这是我秘制的伤药,你每日饭前服用一颗,身上纵上有些伤,亦应无大碍。”那乐伎伸手接过,道:“大人还会制药?”遝颓见那乐伎双手,虽是圆润雪白,但瘦骨凌旬,直似骨包皮,心下恻然,长叹一声,将身上余钱尽皆取出,道:“自己亦需存些体己钱,为往后做些打算。”
那乐伎眼眶一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遝颓一见,更不好走了,只得细声安慰道:“莫哭,莫哭,男子汉哪里来这么多眼泪?”谁知一安慰,倒是哭的更厉害了,遝颓实在无法,走亦不是,不走亦不是。倒是朱正风见机快,对那乐伎道:“小兄弟有何难处,说与在下知道亦是一样,遝颓先生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那乐伎只是摇头,泪眼汪汪的瞧着遝颓,一脸哀求之色。遝颓心下一软,却只能硬起心肠道:“我自己都不能照顾了自己,如何还能照顾你?”那乐伎道:“我不要大人照顾,倒是可以帮大人做些鞍前马后的事情。”见那乐伎如此,遝颓不愿再纠缠,道:“小兄弟,我一见你,便觉十分投缘,愿拼死护你,只是,我亦飘零久,寄人篱下,自顾不暇,万难照顾你。翌日若有所成,再图相会。”
这是很知心的话了,交浅言深,本非遝颓本性,何况在衡山弟子面前说寄人篱下之语?遝颓言罢,也不等那乐伎接话,便自顾带着朱正风去了。行得里许,朱正风便道:“遝颓先生,那人一直在后跟着,怕不是有何企图?”遝颓心念一动,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千奇百怪,防不胜防,当真得万分小心才是。嘴上却道:“只是小孩心性,被人欺凌久了,见人对他好,便心生感激,亦欲寻个出路罢了。你且去将他叫来。”朱正风应了一声,三两步就去到那乐伎藏身处,提拎了过来。那乐伎泪如断线,怯生生的叫道:“大......大人。”遝颓又是莫名奇妙的心底一软,柔声问道:“你叫甚么名字?”那乐伎道:“嚜岫。”遝颓道:“怎生是女名?”嚜岫道:“父母从小将我做女孩生养。”遝颓笑道:“怨不得这么秀气。”又道:“方才已经说的很明了了,还跟着我们做甚?”嚜岫道:“大人说的是大人的章程,嚜岫亦有嚜岫的主意,此生大人去哪儿,嚜岫便跟到哪儿。”
遝颓心底一恸:“这世间怕亦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如此的依恋自己了罢?”便问道:“家中尚有何人?”嚜岫黯然道:“世间再无亲人。”遝颓道:“我漂泊江湖,却无一技防身,随时随地皆有性命之忧,或是暴尸街市,或是埋骨荒郊,你随着我亦可,只是到时有鱼池之祸,须怨不得我。”嚜岫大喜,正色道:“虽死,无憾。”遝颓道:“如此便好。你在乐籍?若要脱籍,少不得要麻烦赵总领了。”朱正风道:“此事于旁人难,但对衡山派而言,却是些小之事,遝颓先生说甚麻烦?便真是麻烦事,遝颓先生吩咐,衡山上下,谁敢不尊?”遝颓忙道:“朱大哥言重了。”嚜岫却道:“我并不在乐籍,亦未卖身,想走便走的。”遝颓听此话,更添疑心,嘴上却道:“那倒是省了多少事。”
朱正风便带着二人来到了衡山派长安总领处。因是国都,又是在华山派的地盘,所以,长安总领处是除衡山总派之外实力最强的,是衡山派最重要的总领处。总领赵侽门是李囬妟关门弟子,衡山十剑之一的芙蓉剑。赵侽门武功既高,又极富智,近年来,以一总领之力独挡北方诸派,深得李囬妟和枏先生喜爱。更为重要的是,赵侽门不到而立,年富力强,却又做沉稳厚重,衡山派中传言,李囬妟有意培养赵侽门为衡山派掌门。此刻,赵侽门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远远的见着遝颓,便又往前迎了几步。朱正风见状,忙小声向遝颓介绍。遝颓早知赵侽门在衡山派中地位,见他亲迎,大是诧异,急上前道:“何敢劳赵总领大驾?”赵侽门作揖拜道:“衡山派一代弟子,长安总领赵侽门,奉掌门令,迎遝颓先生。”遝颓知道这礼是万万受不得的,忙侧身避开,回礼道:“折煞卑人了!”赵侽门一笑,道:“掌门有令,对遝颓先生执弟子礼,先生便是吾师。”遝颓仍是坚持还礼,道:“久闻赵总领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赵侽门亦道:“遝颓先生久在衡山中枢,运筹帷幄,谋计区划,实话说,事密不著,侽门颇有些不服气,今时先生人未至,而画策马队已成,侽门方才知先生大才。”
遝颓苦笑一下,道:“惭愧的紧,让诸位见笑了。”心想,李囬妟如此规格接待自己,显是期望颇深,遝颓顿觉压力倍增。两人边走边谈,很快便到了议事堂,朱正风在衡山派中职位低微,不能参议,早带着嚜岫安顿去了。议事堂中只李囬妟一人,正自沉思,赵侽门没有打扰,作揖之后便躬身退了出去,堂中便只剩下了遝颓在侯。一年时间不见,李囬妟倒是无甚大变化,反倒是更显年轻了。遝颓做了一揖,道:“主忧臣辱,晚辈办事不力,致掌门有此劳顿之苦,有负衡山之托,罪莫大焉。”李囬妟回过神来,道:“枏先生已于我详说了,亦不能全怪你。只是你未能彻底明白此事之重要性,麻痹大意,托大轻敌,甚为不智。”遝颓冷汗涔涔,细细思来,李囬妟之考语,果真是一语中的,拜道:“晚辈原为枏先生一奇兵,本应了无痕迹的为衡山派建不世之功,不料现今却弄得人尽皆知,遝颓无言以对。”李囬妟道:“你明白便好。只是于今追责已无益处,倒不如筹措好应对之策。”遝颓道:“如今之计,一是加快速度,抢在在华山派之前组建好马队,二是阻止华山派与各商帮、匈奴的接触。”李囬妟道:“你一入长安,弟子便监视到你,只是见你多处闲逛,并不与总领处联系,不知你有何打算,不敢打搅你,现今说来,这些时日皆是在寻找解决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