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祖母!孙儿只用了十七日便赶到夷陵,夜里都是骑在马上的,昱轩这一路可走了两月有余,哪里就累坏了他了!”
“那你倒说说,若不是你路上给他委屈受,他哪里会对自己爹娘不冷不热的,方才见了,连让我抱抱都不情愿,若不是我问,他都不肯认我。”
“你父亲说得在理,我看他都不肯吃什么,想必一路上疲于奔命,伤了脾胃,你这做兄长的……”
声音渐听不见了,为首那给卫昀提灯的侍女笑道:“老夫人想公子想得着实辛苦,昨日接到信说公子今日回来,四更天便起了,晌午也没睡呢,也难为大公子了,听说上回教老夫人责骂还是三年前与史皇子动武。”
卫昀一想他那便宜哥哥也有今日,不禁露出笑来。
“是了,公子该多笑笑的,生得这样俊俏,若是整日板着脸该让多少姑娘心碎呢!”那侍女是方才席间见过的,脸上总挂着笑,卫珺唤她“阿络”,似乎是夷陵人士,说话也带着点乡音。
“难怪姐姐你总是笑着。”
“哪里当得起公子这句姐姐,我女儿如今都有公子这般年纪了,白日在老夫人那里侍弄花草,公子今日没见着罢了。”
卫昀暗自咋舌,想起小师妹去年便被家里接走嫁作人妇,心里又不免叹惋,未几便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卫昀便随卫珺进宫去了,洛城民风开放,短短一刻钟里他已看见不少策马扬鞭的姑娘,许多年岁与他相仿,骑术却仿佛比他还精湛许多,前面一骑绝尘,后面一众仆从大呼小叫的跟上去,生恐她冲撞了长公主仪仗。
卫昀以为将军府已是极尽奢华,进了宫方知自己还是坐井观天了,那些琼楼深殿,亭台轩榭美得仿若梦里才见到的天物,便是侍女也是仙子容貌,让他挪不开眼。
卫珺看得好笑:“昱轩看上什么了,母亲教你,喜欢什么便问你舅舅要去,他那里有的没有不好的,你略求一求便都给你了。”
“姐姐一早进宫,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卫凛恰从外进来,將卫昀抱起来仔细看了看,“看这眉眼之间自有杀伐之气,果然是兵主面相,想要什么便说,朕都赏你。”
他与卫珺一母同胞,容貌相似,又换了常服,卫昀天然的觉得亲切,遂不似对卫广陵那般拘束:“孩儿要先看看舅舅有什么才好请舅舅赏赐。”
卫凛随即命中常侍温常与少府监梁竟初带他到少府里去挑拣,由着他將自己私库翻了个底朝天还嫌不够:“这弓不好,去武库將那张银角弓取来。”
又道:“这弓是神威将军苏尘用过的,当年苏将军凭此弓连取匈人汗王、左右贤王首级,大破匈人三十万大军。今日朕将它赐给你,愿你有朝一日也将辽帝首级给朕取来。”
卫昀读《魏史》时将军里最爱的便是苏尘,读到他战死洙水时还好一通哭,如今得了苏尘当年佩弓,便是立时死了也无憾了,心里对这皇帝舅舅更是喜欢。
“舅舅与褚先生说的完全不同,分明是仁君,哪里就穷兵黩武了。”卫昀抱着一叠皇帝舅舅赏赐的珍奇玩意儿,连马也不骑了,挨在卫珺身边不住道,“母亲,日后我们常来看舅舅可好?”
“才见了一面便给你舅舅收买了,你父亲昨日等你回来,推了多少事,也不见你对他有这好脸色。”
“父亲满脸胡须看着便骇人,哪像舅舅,与母亲一样好看,一看便是个好脾气的。”卫昀仰头將一支金钗插到自家母亲发间,“温大人说得不错,果然母亲才配得上如此好物。”
卫珺顿时没了脾气。
次日一早,卫广陵上朝时便教表兄镗州侯邓荩拦下了:“子直,你,你今日……你这胡须……”
“如何,是否比先前温文许多?”
“看着倒年轻不少,只是,你怎么一夜间……”
大将军洋洋自得:“这种事,你这没儿没女的人哪里能体会得来!”
注:【熏风一万里,来处是洛城】改自唐杨巨源《送太平公主和蕃》“熏风一万里,来处是长安”。